自从听到重耳在林胡遇难的消息,他就纠结万分,自己是历经过大风浪的人,能扛得住,但女儿能扛得住吗?她十八年来一直靠着一份见到重耳的希望活着,如果现在让她的希望破灭,女儿还能坚持下去吗?思虑之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告诉狐姬夫人。由他来说,总比狐姬夫人从别人那里听说来得好。至少这样,当她痛不欲生时,他可以陪她一起疗伤,这是做父亲的责任。
看父亲眼圈微红,狐姬夫人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小心地问道:“父亲为何叹气?”
狐突定了定神说:“前几天,咱们狄国林胡的一个村子发生了疫情,全村人皆因疫病死绝了。”
原来父亲是在担心此事,狐姬夫人叹道:“那真是可怜啊!狄国是我们的故土,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些财帛,还请父亲拿去代为抚恤,也算女儿为故国尽一点儿心意。”
狐突没有说话,他看着狐姬夫人,欲言又止。狐姬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开始有些不安起来:“父亲一向恪守礼仪,我入宫多年都不曾前来探视,今天来——莫非有事?”
纸总是包不住火,瞒不下去了。狐突顿了顿,正色说道:“发生疫病的村子被焚毁了,尸骸中被发现有晋国使臣,还有随行人员。”
听到这里,狐姬夫人面色大变,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父亲,你到底想说什么?”
狐突狠了狠心说:“其中一具尸骨,已经证实是重耳。”
狐突的话如晴天霹雳,一下一下的砸在狐姬夫人的头上,让她傻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和麻木,过了好久,狐姬夫人才反映过来,泪流满面。
见狐姬夫人这样,狐突也是十分难受,他劝道:“女儿啊,你一定要节哀!想来咱们与这个孩子终究是缘浅啊!”
这时狐姬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声,压抑了十八年的酸楚,此刻涌泄而出,将偌大的宫殿重重塞满。襄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跑了进来,只见狐姬夫人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而太师也在一旁满脸是泪。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
被巨大的悲伤攫住的人,还有晋侯。此刻他独坐在寝宫里,手中的竹简已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次。一旁的顺雍看着晋侯沉痛的表情,不由上前劝道:“请国君节哀!”
这痛,岂是“节哀”二字就可轻易抚平的!晋侯摆了摆手,让顺雍退下。
眼下所有的痛,他只能一个人承担,晋侯默然而坐,口中不禁呢喃着重耳的名字。这孩子,一出生就被他遗弃。他对重耳的记忆,除了这个名字,就是重耳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模样。晋侯想起当日在自己剑下挣扎的婴儿的脸,想起脸上溅满血的婴儿的脸,想起曾经把他的心笑软,也把他的心哭疼的婴儿的脸,顿时心痛难忍。
晋侯不禁苦笑起来,找重耳回来,本就是凶险重重,他这一死,虽说是天命,但说不定也是他不愿意为父挡厄,所以才提前应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