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亚组委大院出来,奔紫禁城,再往东走,就隔着一条护城河——这地儿叫北池子。
一片全是胡同,许非停在一家门口,砰砰敲门。
“吱呀!”
露出李程儒的一张脸,“哟,许老师怎么有空?”
“溜达溜达,顺便带个好消息……你这院子不错啊!”
许非进门,瞧也是个四合院,比自己的稍大,破旧一些,生活气息浓重,人丁众多的那种老宅。
“二十年前还成,现在叫破房子。”
李程儒往里面引,笑道:“我们家以前住丰台那边,正阳头条1号,约莫有十几间房吧。后来家里没什么钱,我妈就把那房子卖了,换个小点的。”
“这可不能纯看大小,得看地段,丰台能跟皇城根比么?”
“都一样,皇城根也没觉出什么。我小时候站屋顶放风筝,都能挂故宫角楼上。”
艹!
你不装逼能死???
俩人进了屋,摆设一般,不显富贵,柜子里放着几件古玩。女主人不在,可能上班了,床头有结婚照,很贤惠的样子。
他第二任妻子比较知名,魔都京剧院梅派大青衣,史依弘。
李程儒这会就是倒腾,从南边进面料,拿回京城来做——他是景山服装厂出身。所以尚未大富,正在积攒。
“您说好消息,我猜肯定是赞助的事儿,有眉目了?”
“刚签的合同,开幕式的衣服拿下了。那个鞋我先要一万双,分批做,其中一千五百双给运动员,尺码还没有,质量一定要最上等。”
“您放心,出不了岔子!”
李程儒乐的拍大腿,同时心中佩服,一万套,成本就得多少?
“今儿可得留下来,咱们好好喝一顿。”
“行啊,我正想看看你的收藏。”
“没问题,这边这边。”
俩人进到厢房,跟许非的书房差不多,专门放古玩的。
许非先瞧见一张黄花梨桌子,上面摆着十几个小罐,奇道:“你弄这么多蛐蛐罐子干什么,你养蛐蛐?”
“我不养,我爸好这个。”
李程儒拿起一只摆弄,道:“以前我们家有一百多个罐,后来全砸了,最贵的一个我记着是两块大洋,宫里的东西。我妈就跟我爸闹啊,那会一块大洋能买一袋洋面呢!”
“哟,你收古董还是家风熏陶?”
“算是吧,反正我爸对我影响挺大。”
许非一边听讲古,一边观赏。
好东西不少,字画比较多,且是近代的,什么傅抱石、黄宾虹、李可染、黄胄都有。
他停在一幅画跟前,仔细端详……哎,黄胄嘛!后世不怎么值钱,一幅丈六也就卖了一亿多。
“我头几年好收瓷器、玉器和杂器,现在市面上越来越少。你这个不错,近代画家,以后指不定就升值了,我有空也收几张。”
“我就自己喜欢,升不升值无所谓,升了我也不想卖。”
俩人在这点上有共同语言,不像马卫都,那货就是靠倒腾古玩发的。
李程儒看着一幅齐白石的作品,道:“我收这画的时候,才花了五千块钱,现在没两万拿不走。你说现在越来越少,还真是,城里城外的宝贝都快淘完了,过几年准保绝种。”
“绝不了,还有假的呢。咱们赶上好时候,以后水就深了。”
聊的非常尽兴,傍晚时分,人家媳妇儿回来了。
二话没说,咔咔摆了一桌硬菜,又开始喝。喝的更有兴头,最后李程儒放飞自我,邀请客人上房顶看故宫。
遂拿了梯子,吭哧吭哧爬上去,北风一吹,冻成俩沙雕。
从这个角度看紫禁城,感受绝逼不一样。那座东北角的角楼,孤零零的立在寒夜中,悠古苍凉,倍儿有意境。
许非不得不承认,叹道:“你这地方好啊!”
“呵呵,其实我真不觉好,不宽敞。现在不土地开放了么?我准备攒点钱,到郊区买块地,自己盖个大四合院。再弄点樱桃树,我爱吃樱桃,就不知道能不能种。不能种就包座荒山,李子、柿子、梨,反正我爱吃水果。”
“……”
许老师斜眼瞧他,在哪儿长吁短叹的,不禁咧了咧嘴。
终于碰着比我还能装逼的了!
……
今天似乎格外充实。
许非干劲满满,告别李程儒,又跑到大菊胡同的两间杂院——此时已经九点钟了。
胡同杀青后,院子一直空着。里面还保留着片场格局,萧索凄凉,墙角的青藤枯枝蔓蔓,树桩子都倒了一个。
俩院子相通,月亮门连着,加起来十六间房。就是旧,得全面翻修,开春找个工程队过来。
他坐在树桩子上合计,要么当宿舍,要么当仓库,要么干点什么营生,自己可不住。
没厕所啊,得到外面公厕。
京城市区不可能让你自己挖化粪池,得统一改造管网,然后才能装马桶。甭说现在,后世一些四合院民宿,还存在这个没厕所的问题。
“……”
他忽然又想起亚运村,准备闭幕之后对外销售。
据说那个写《童话大王》的,一下买了十套房子,就为了装读者来信——虽然不是亚运村。
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