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医倒是没想太多,然则出去一看,生生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大周,却没想到,竟还能回来?”
“你这老不死还没死,我怎么敢死?”大长老叹口气,“兼无,多年不见,还好吗?”
南玥大巫医——兼无,这名字多少年没人叫过了?所有人都尊一声大巫医,他竟是连自己的本名都快忘了。
“幻骨!”大巫医幽然望着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你说你……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
大长老摆摆手,“别提这个,漠苍呢?”
大巫医一愣。
“哎呦,当我的面,还遮遮掩掩的,我还不知道你那臭脾气?”大长老轻嗤,推开他就往内走,边走边道,“还是老样子,各种物件摆设一点都没变!”
漠苍呜咽着,发不出声音,目不转瞬的盯着进门的大长老。
“别喊了!”大长老替他松绑,“宫里怕是去不得,不是你师父不帮你,委实是现在的狼主脾气不好,好杀人,你师父若是帮你入宫,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死!”
漠苍垂眸,不语。
“你此番回来,也是为了九尾草?”大巫医问。
大长老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比九尾草还要重要?”漠苍不解,“若是傅九卿没有九尾草,怕是……”
“有便能治好他吗?”大长老叹口气,将漠苍搀扶起来,“眼下有桩要紧的事儿,得想个法子处理。”
大巫医眉心突突的跳,瞧了一眼失踪多年的挚友,再瞧着自家叛逆不堪的小徒,满心满肺都是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
“什么?”大巫医差点跳起来,“不偷九尾草了,要偷皇后,你们……你们……”
“嘘嘘嘘!”大长老慌忙摁住他,“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吗?”
漠苍站在门口,悄然往外看,确定没什么事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什么叫偷?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大长老轻啐一口,“说话得三思,不要胡言乱语,弄得人家心里慌慌的,是好事,让你帮着做媒呢!若是成了,说不定以后两国休兵……”
大巫医呸他一脸唾沫星子,“还两国休兵?你们都跑上门来,偷人家媳妇了,这绿油油的大帽子往脑门上一扣,还指望人家感恩戴德?亏你说得出口。”
“一句话,帮不帮?”大长老懒得再废话。
大巫医双手环胸,“缺德事儿,不干!”
“成,你不干我干!”大长老气冲冲的往外走,“真是老顽固。”
“回来!”大巫医轻嗤,“你干嘛这么死心眼呢?天下女子多得是,南玥也不乏漂亮姑娘,找谁不行,非得找耶律家的麻烦?”
大长老冷哼,“感情这事儿,还能有这么多道理可讲吗?两个小的,自个动了心,动了情,这叫什么?这叫两情相悦。”
“我再想想!”大巫医皱眉。
大长老有些不耐烦,“想什么?想怎么告发我?让狼主抓我?来啊来啊,脖子在这里,你砍啊砍啊……”
“哎哎哎,你这老东西怎么越来越不讲道理?”大巫医被推搡着,脊背都贴在了墙壁处,“行了,帮你帮你帮你啦!”
漠苍摸着下巴,自己折腾了这么久,师父都不松口,怎么到了大长老这儿,倒是成了?
果然是,他跟师父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代沟啊!
但是,偷皇后可没那么容易,一则得看耶律桐的意思,二则也是担心狼主会对耶律家下狠手,总归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是耶律桐顾及耶律家,势必不会离开……
三个人关起门来,暗搓搓的商议,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耶律桐,而又不会触怒狼主,并且免耶律家被牵连?
问题有些严峻,一如边关的形势。
几番硬仗下来,双方都有些吃不消,南玥和大周再次处于停战的阶段。
慕容安立在山坡上,站在这里能清楚的看到,远方的点点星火璀璨,偶尔还能瞧见些许微弱的火光,只是……瞧不见她。
裴春秋摇头,转而望着副将,“让他静一静吧!”
“自从小桐走了之后,将、军便魂不守舍的,唉……”副将叹口气,“裴大夫,您有没有药?”
裴春秋上下打量着他,“你是要强身健体的,还是要安神醒脑?”
“治相思病的!”副将一本正经的开口。
裴春秋双手负后,“我若是能治相思病,他就不会站在这儿吹冷风,回去吧!”
二人离开的时候,慕容安依旧站在那里,此处是大周境内,身后就是大周军士的营寨,谁敢来劫营便是自寻死路,是以此处尚算安全。
左边是荒草漫天,右边是戈壁浅滩。
慕容安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寂冷,耳畔少了聒噪的某人,还真是不习惯,脑子里想起初遇她时的场景,乱葬岗里漆黑的一团小东西,营帐内不要脸的倔强,还有落水时漾开的鲜血,以及他的掌心,贴在她胸口时的感觉。
她手把手教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却又走得那样决绝!
蓦地,马蹄声响起。
慕容安心神一震,这个时候竟还有人策马急奔?
马蹄声渐近,风中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慕容安!”
副将慌忙拦住了几欲射箭的军士,“放下,不许射箭,各归各位!”
人,他倒是没瞧见,声音却是听出来了。
是她!
马背上的人,弯腰伸手,慕容安本能的伸手,纵身跃上马背。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圈在怀里的人,温暖依旧。
快马加鞭奔驰在戈壁滩上,心里的某些东西,忽然间被暖透,慢慢的,慢慢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在刹那间狠狠扎进心里,永久深埋。
“慕容安,我想你了……”
她说得很轻,很轻。
逃出来的,跑出来的,用尽一切法子溜出来,可溜出来还得回去,因为她的父兄在那里,她一走,他们就会死,所以……她只能乘着风而来,终将乘着风而归。
这是慕容安,第一次主动的圈住她。
尽管,是借着勒紧马缰的姿势。
他双手紧握着马缰,将她圈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头,生怕错过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终于,马停了下来。
四处无人,蔓草肆意生长。
慕容安率先下马,他站在马下望她。
耶律桐坐在马背上,“我偷了狼主的令牌,只能出来一会。”
他张开双臂,“下来,说会话!”
有些事情该说明白的,就该两个人坐在一起,好好的说,留有遗憾的事情,慕容安不愿做,也不想做。
耶律桐侧过身,直接扑向他。
他在下,她在上,接个满怀。
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慕容安忽然觉得心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将整颗心都填满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被风吹过的时候,空空荡荡。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样的踏实!
“慕容安,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耶律桐,我爹……是耶律长河,我是……”她顿了顿,漆黑中,美眸依旧亮闪闪的,“我是未来的南玥皇后。”
慕容安不喜欢她最后那句话,可他不是歇斯底里和鲁莽冲动之人。
想了想,他音色温和的迎着风,冲着她说,“我叫慕容安,大周慕容世家之子,我父亲慕容珏,母亲为南玥古族的族长,我还有个妹妹是大周太后的养女,封号元禾公主!”
耶律桐想听的,其实并不是这些,但……他能迈出这一步,她已经很高兴了,这说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说明她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她的慕容安,永远是那个温柔的大周将、军。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身份!”慕容安望着她。
两人比肩而立,他侧过脸看她的时候,蔓草被风吹得嗖嗖作响,他极是好看的两道剑眉微微拧起,温和而从容的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小桐的夫君。”
耶律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有人说喜欢我。”慕容安别开头,不再看她,而是直直的看着前方,“曾经不觉得,一个人孤独惯了,觉得这辈子都会是一个人,孑然一身,不必连累任何人,也不必成为任何人的羁绊,我甚至在孤枕难眠的时候想着,许是我命格不好,我是个不祥之人。”
耶律桐狠狠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从懂事开始,我就孤身一人,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可我不能愤怒,不能激动,更不能掩不住情绪,因为我是罪臣之子,注定了一辈子都要沾染着污点活下去。”慕容安苦笑。
耶律桐徐徐伸出手,风从指缝穿过,凉凉的,她犹豫了半晌,又把手缩了回来。
然则下一刻,慕容安快速握住了她的手。
她兀的仰头,他依旧望着前方,没有看她,“后来,慕容家的冤案大白天下,我的妹妹却要离开大周,前往北澜,成为北澜的七皇妃,我就想着,若是我能扶起整个慕容家,以一身军功换她在北澜的安然无虞,让她有个可以依靠的母国,不至于在异国他乡受人欺凌!”
耶律桐红了眼,她的将、军总是这般为人着想,“你想过你自己吗?”
“前半生缺了太多的情,所以一旦得到,就拼命的弥补,拼命的握紧,缺什么便争什么。”慕容安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站着,“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回。”耶律桐音色哽咽,“怎么活?”
他是大周的臣,她是南玥的后。
慕容安握紧她的手,“当初给我下药的勇气呢?”
耶律桐红了眼,咬唇不语。
温润的书生,终于开了窍,慕容家的儿女原就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否则慕容珏和阿鸾也不会走到一起,更不会在边关生儿育女。
指尖钳住她的下颚,慕容安弯腰,侧过脸,在她唇上亲了亲,“勇气,还在吗?”
有泪在她面上蜿蜒,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得他心口生疼。
深吸一口气,他又浅啄了一下,嗓音暗哑的追问,“这样呢?”
耶律桐低低的抽泣,肩膀都跟着轻微的颤动。
叹口气,慕容安圈住她的腰肢,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可能不太娴熟,若磕着碰着你,见谅……”
他低头,正式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