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夜袭?”
当听到各方传来的军情,花荣先是惊了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命令各营镇守,紧闭城寨,不得出击!”
虽然遭遇夜袭后反扑杀出,是一件听起来很夸张的事情,但花荣是知道将领如果不得严令,是真的有可能这么做的,毕竟现在乡军上下是自信满满,渴望战事。
“休!休!休!”
所幸很快,一道道烟火飞上天穹,炸开统一的颜色。
凌振发明的烟花,如今已经进入军事用途,最直接的就是在夜间传达信号。
近的听鼓声,远的看烽火和烟花,且不说乡军修炼的防御工事,就是这些细节方面的准备,他们就不怕夜袭。
花荣担心的是辽军背后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军事部署,作为岁安一期的学员,他早就学会不着眼于目前的得失,仔细思考片刻后,又招来了机密营的杜兴,询问了如今的情况后,心中有了答桉,往兄长所在的书房走去。
李彦正在看天书,之前的动静,都不能让他抬一下头,听到花荣的脚步声,才放下书来,露出询问之色:“如何了?”
花荣道:“辽军夜袭,此举很是突然,更是下下之策,一支军纪散乱的军队,是不能夜袭的,否则对于自身的损伤会远比敌人大,今夜过后,辽军的损失就必然不轻,士气必定更加低落!”
“这个风险,那好大喜功的天祚帝即便不知,‘御弟大王’耶律得重和‘兰陵王’萧兀纳肯定清楚,辽军仅仅率军来攻一日,就因为阵前斗将失了颜面,如此强攻,未免太过夸张。”
“故而我寻思,他们应该是另有缘由,才会孤注一掷,速速求胜!”
“刚刚从杜机密那边,了解到境内对辽商的抓捕,我才知道具体缘由,怪不得兄长有言,贸易是我们中原王朝卡住草原蛮夷脖子的关键一步!”
李彦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其实早就能对燕云之地的商贾下手,在互市上面做文章,却迟迟不动,就是为了麻痹辽国。”
“他们短时间内感觉不出太大的差异,国内又有分裂危机,一时间就顾不上贸易,等到我们做出闭市的姿态,消息传过去,辽国高层顿时急了。”
“选择求战,短时间内一旦不可胜,本就矛盾重重的国内必定彻底爆开,选择求和,天祚帝的脾性怕是接受不了,才有了今次的夜袭……”
花荣心悦诚服:“兄长总是这般高明!”
李彦澹然一笑。
他在大唐世界,用茶叶引爆吐蕃国内的矛盾,这个世界,用闭市引爆辽国内部的矛盾,其实都是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区别在于,大唐世界他要吐蕃亡国,现在则不能让辽国真的灭了。
花荣也明白这点:“兄长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接下来想必辽人就要来求和了?就是这天祚帝好大喜功,又极重颜面,会不会从中阻挠?”
李彦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外族蛮夷每每发动战争,却也知道懂得谈判。”
“前唐颉利可汗气势汹汹进逼长安,结果见大唐虽然刚刚发生过政变,却依旧是块难啃的骨头,马上愿意签订渭水之盟,获取了大量财物后离去,后来发现大唐越来越强,还屡屡派遣使者,放低姿态求和,结果唐太宗那般明君又岂会如他所愿,统统拒绝,最后一举灭之!”
“辽国现在也是同理,一旦军事行动上面无法攻克燕云,互市贸易又被我们卡住,他们就必然议和盟约,所谓颜面尊严都是可以舍弃的,天祚帝都不例外。”
“更何况萧兀纳会力主议和,甚至不惜承担骂名,加速议和的促成,这个老臣是辽国最后的支柱,我现在倒是希望他别死,至少再撑一段时间……”
花荣明白了,又是臣子为君主背黑锅戏码,十分老套,但确实可行,闻言也兴奋起来:“如此说来,可以逼迫辽人议和定盟约,那我们的条件,是不是可以提得过分些?”
李彦失笑:“你准备提什么条件?”
花荣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岁币,让辽人给我们进献岁币!
”
他平时一向很沉静,这是神射手的必备,此时都声调上扬,面孔微微涨红。
如果按照纯粹的经济利益计算,与辽国和西夏互市后,大宋其实并不亏,但由于贸易的钱币并不是银子,岁币却要兑换成银子,久而久之银两大量流失,后期还出现了先高价向辽国买银两,再充作岁币献给对方的神奇操作……
再加上用钱财换和平,终究是有屈辱感的。
中原王朝一向高高在上,我们可以厚赐,你不能强夺,比如宋朝“厚往薄来”的原则,物质上丰富的回赠,吸引了大量海外使臣频繁入贡,让国家的财政背负上了更沉重的负担,就为了异邦慕化的虚荣感。
然后他们又同时给辽国进献岁币,给西夏赐予岁币,其实也相当于供奉,保着平安,对于花荣这等沙场拼杀的将领,自然是大为看不惯这等事情。
现在有了反过来向对方要岁币的机会,哪怕如今河北山东已经尽收,以这三方的财富,根本看不上辽国那点钱,但为了一口气,他也想看到辽人屈辱地向己方献上岁币的一幕。
李彦予以肯定:“贸易是一把利剑,我之所以选择现在使用,也确实看重了这点。”
“从澶渊之盟到宝右之盟,中原汉人受尽城下之盟的屈辱,也该给他们提一提气了!”
“让天下知道,和平不是只能用岁币换来的!”
……
“败了么?”
辽军大营,耶律延禧罕见地没睡,期待着前军的好消息。
理智也告诉他,大胜甚至夺下城池的可能性极低,但终究是盼着的。
结果一队队灰头土脸归来的辽军,打破了他的侥幸,甚至在清点兵员后,天祚帝更是将惊怒交集。
乡军以守势为主,其实倒没能杀伤多少辽军,结果夜间行军,有迷失掉队的,有直接哗变的,有部落之间爆发内乱的,杀敌远逊一千,自损何止八百……
耶律延禧脸色青白交加,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将太傅和御弟唤来!”
萧兀纳和耶律得重很快来到面前,显然也无心睡眠,看了看这位天祚帝奇差无比的脸色,都闭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