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来下的几天,依然是充满了火药味的四司会审,或者说是两强相争。
不过曹铭这下算是有了充分的准备,虽然定罪的过程依然进行得极为不顺,甚至可以说依然是失败的。他却再没有被徐钦和蒋瓛二人再次逼到进退失据的边缘,反而是充分展现了一位优秀的检察官难缠本色,给他们制造了很多麻烦。若不是他们准备充分,有徐钦的机智和蒋瓛的丰富经验相结合,这才勉强顺利推进了下去。
渐渐的,其他人也慢慢发现了徐钦的真正意图。若是涉及到死刑的,他必定是全力反对,可若是不要命的部分,他则是任由蒋瓛自己去挣扎,明显有些高高挂起的意思。
几天的观察下来,和、唐二位酱油党,已经大致明白了徐钦的底线,或者说是皇帝陛下划给蒋瓛的底线,那就保住他的性命。非但这二人明白了,处于冷静状态的曹铭自然也发现了。
渐渐的,曹铭也开始在内心剧烈地挣扎起来。原本他是卯足了劲要趁这个机会干死蒋瓛,因为他也明白,再往下,就不得不面对放弃公义、放弃报仇,或者冒着引火烧身的巨大风险了。
然而正如徐钦对蒋瓛的判断:都察院和锦衣卫毕竟是不同的,都察院归根结底还是个文官部门,本职是闻风奏事,重点在于“闻风”,再加上都察院的正式编制毕竟小得多,本身又没有强制执法权,因此论起切切实实的取证、调查,自然是拍马都赶不上锦衣卫。
纵使曹铭和都察院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在和锦衣卫的这种对抗中吃了很大的亏。明明有了大量的证人、证据,可锦衣卫总能拿出更多的证人、证据来驳倒,或者使之无法完全站稳脚跟,如此一来罪名自然也无法成立。
当最后一个都察院的实锤,蒋瓛曾收受同乡商贾厚礼之事,被徐钦拿着锦衣卫从蒋瓛老家抄录而来的两份族谱,以及宗族乡邻四百多人的证词给彻底击溃。一桩收受赃款的死罪,最多只能治个行为不端的轻罪之后,曹右都已经是面如死灰。
而徐钦在这桩四司会审当中卓异的表现,也让本是来打酱油的刑部、大理寺上下惊异不已。虽然有些胡搅蛮缠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徐钦的辩驳逻辑十分清晰,有些新颖的观点,连律法里面也没有,可在这些刑狱口的人看来,却是极为发人深省的精辟之言。与此同时,其严密的查证、举证手段,也完全不输于刑部和大理寺这个两个专业的衙门,展现了一个与传说中大不相同的锦衣卫。
特别是徐钦一句:依律执法、以法敬天、普法安民,更是深得两个真正刑狱口之心。如此一来,本就不是特别关心蒋瓛最终下场的两部,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有些支持徐钦的立场,就连和希文都忍不住出言,暗中支持了徐钦两次。
在连续五天的密集会审之后,十一条非致命轻罪,十一条死罪中,有超过七成罪名被直接推翻,或是直接搅成了浆糊。剩下的几条,蒋瓛认倒是认了,可全都成功避重就轻。若只论这些罪名,那依律蒋瓛最多被判撸成一个小兵,然后流放至三千里外的某个边远卫所。
而剩下未议的,仅有两条真正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曹铭并非是愚蠢之人,估计当初上奏弹劾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朱元璋竟然会真的公开审理蒋瓛。因此在当时已经有皇帝暗示的情况下,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来写,反正这也算是都察院不成文的规矩了。只要皇帝准备搞蒋瓛,那具体的罪名根本不重要,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案子交出来公开审理,而且这个徐钦竟然还明火执仗地包庇他。
现如今真要逐条逐条仔细的来公开审理,若是真要翻蓝玉案的旧账,那可就不是蒋瓛一个人的问题了。说不得万一真触怒了皇帝,自己也一样要倒大霉。
任人都看得出来,曹铭还是非常犹豫的,竟然主动提出了要暂时休庭两日的建议,对此大家自然也都不会反对。
徐钦是寄希望于他能在这两天的时间里看清现实、尊重现实,屈服于皇帝陛下的面子之下。而另外两人,一方面本就是打酱油的,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态。
“曹铭这个倔驴!”朱元璋在听徐钦汇报了审理进度和对当中细节的表述,之后如是评价到。
徐钦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搭话。
“你可做好了准备?万一这头倔驴发疯,你可有把握?”朱元璋的脸色不好,却也暂时还没到发飙的程度。
“陛下,臣这些日子也仔细研究过曹右都的作风,也大致猜得到他会用哪些手段。另一方面,也命人重新整理了全部的相关案卷,保证万无一失!”
“嗯,你可要记住,此事绝不容有失!”说完这话,朱元璋大概是心情不佳,挥挥手就示意徐钦滚蛋。
徐钦很能理解朱元璋这种心情。这种既想舒服,又想立牌坊的矛盾心理,大概是每个正常人都想的,只是朱元璋作为乾纲独断的皇帝陛下,表现得尤为激烈,尤为不打商量罢了。当然,人家皇帝陛下灵光一闪,自己作为跑腿的马仔就得跑断了腿,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马仔,简在帝心就会变成怀恨在心,然后全家都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