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不想有它,便说是在十七日傍晚才到内城。
他细说当时情景,原来他们到时河道里已结冰,官府只让他们问左近要些麦草暂且住着,又把另一批早到的叫去搭建内城外的大房,那是这几日开始修缮城墙时给流民住的。
朱文又问:“大郎何时去的?”
李寇道:“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你们都在河道里,就在桥墩下安身,那里避风,”他反问,“你们何不去桥下安身?”
“时人欺人,夜间多有桥上溺者。”朱文说。
李寇心中明白了,当地人欺负流民半夜偷偷跑出去从桥上往下撒尿。
那是该好生整治一顿才行。
朱文又道:“另有官府告示在桥下,流民哪个愿与告示比邻?我家后到的,又与那些人不睦因此寻桥下避风处落脚,不想遇到大郎了。”
听他这么说倒也能解释一些古怪。
李寇只说:“难怪你们未曾发现我藏在桥墩后的衣食之类的了。”
两人说着话脚下便不困乏,不片刻已远远望见渭州郭墙上的火光。
前头的侦骑奔驰到城下,早早校验了军令文书,待大队到时,城头上落下吊桥,原来此时并未落下千斤闸。
李寇并不打量夜间的渭州城防,他心中只想尽快见了什么折可适早些回那山沟里寻找些许熟悉的气息。
队伍进了城,军卒们互相笑着招呼,姚平康大声叫骂着不知和谁打招呼,不片刻,折彦质与周教师带着王小乙从众军一旁过去,似乎直奔内城去了。
朱文低声道:“王小乙是铸造火炮的,大郎又赠他宝货,折彦质必定带他先去见折经略,此处不便招呼,由他们去吧。”
李寇道:“我们何时去见折可适?”
“大郎须收敛些桀骜才是,待定居下来,以大郎之能,必定前途在折氏之上,此时却不可直呼他名字,少一状麻烦,多一些自在。”朱文劝道。
李寇从善如流点头道:“这且依你。”
朱文才说:“今日天色已晚只怕要待明日才见,许要到后日,一并发付咱们去修筑城墙——只是大郎年岁不到怕是吃不得那一口饭,莫若一发都去,我自去修筑城墙,大郎先看一看渭州景物?”
李寇心道:“原来年纪不到人家还不要。”
他心里有计较,只说来日再看。
只是今夜总不至让他与朱文在经略使司门外等一夜吧?
这大雪眼见下得越发大了。
朱文熟知这类操作,便说当遣他们先寻了家小团聚。
官府是不怕他们夤夜跑掉的。
“只是不可有什么差池,我也只知道常规的安排。”朱文说。
李寇猜测只怕要落在他拿出的玻璃杯上。
这时,姚平康黑着脸过来道:“你二人也都是好手,洒家于你作保,你们且去与家小会和,只是莫忘了,定然要在久住张员外家正店落脚,今日之事,经略相公必然亲审之,不可错过了时候。”
他瞪了李寇一眼,气鼓鼓又骑着马率先往内城西门走。
这厮倒也算是个爽利的人,李寇心想。
他倒也热切早些找个避风的暖室,今日多事有几处做过了些的他须自省才是。
曹秀必来报复,此其一也。
玻璃瓶必有人来索,给也无妨只是倘若日日来索又是个麻烦。
此其二不曾细细考虑的。
还有这第三,便是折彦质待他的态度与那姚平康忽热忽冷的看法。
这两个当是渭州青年里的佼佼者,他两个的心思还要细猜。
至于告诫自家“不是个多面手,不懂处须慎言慎行”的笔记也是要做好的。
另外别人修筑城池时,他又要寻什么营生?
有无法子先取了地安定不安的身心?
***********
“尝闻逆贼有小册三卷,一谓《识人录》,再谓《知事录》,又谓《自知录》,可见狡诈阴险,竟至于斯,然其人御下有方,驭人之术可谓高超,陛下既虑各御营带器械者别有二心,可以逆贼为标,习以为术,以彼之术,壮陛下神威,岂不美哉?”
——《国书·伪朝书·秦桧《就节制诸统制事上高宗书》》
“帝有三书,一曰《识人》,二曰《知事》,三曰《自知》。《识人》者,录自前朝徽宗大观三年起,国朝开日毕,此期间为帝所知、遇者,其能力如何,品行如何,优劣如何,一一详细备写,此帝所以驭人,教补短处,使以长处之认知也,帝尝遍视于诸将群臣,无不一一应对。
《知事》则以山川形胜,风土人情为宗,间以教养万民之本,所谓‘四野八荒,入华夏者,必以华夏待之,无论华夷,凡以轩辕为祖,朕爱之如一’。
《自知》一卷多修补删减,为帝自省之策,措辞严厉,不以己万众之上为无所顾忌,此所以帝取天下,而赵氏求半壁江山而不可得者也。
此三卷,堪为《李氏选集》之根本,至国朝,中学已取为教课本矣。伪朝攻讦以‘驭人论’者,蠢材,实实是一堆蠢材。”
——李清照《小话集·驳伪朝‘驭人论’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