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娘子对李寇颇为好奇。
她是知道姚平康的傲气的,这人在战阵里杀敌如麻,最是瞧不上的便是不大气的人,那些科场扬名的他也不拿正眼看,倒对那小子颇为关照。
但也只是好奇罢了,此时叫住她却有些古怪。
他要做什么?
李寇往折可适拱拱手道:“经略使见谅……”
“大胆!”爨同知拍案大怒便吩咐,“左右,将这狂徒叉出去!”
折可适奇道:“他是山野里长大的小儿,你要他讲什么礼?”
爨同知道:“公事未谈……”
李寇更奇道:“你怎知我要谈私事?”
爨同知怒道:“你有甚么公事要谈?”
李寇道:“我看她是个好女儿家,有一句话要说,却不是公事?你莫道这不是公事,既如今聚集起这么多人,可见此事重大,我出于公愤,有一句宽慰的话要讲,怎地不是公事?人心公道才是最大的公事!”
马娘子好笑道:“少君有什么要教我?”
李寇便道:“只一句话,狗咬了你,你可莫咬回去——另有一事,须在诸公面前讲明确了。”他从军大衣下取出那玻璃杯,持在手中走到公堂,朗声道,“我自山野归乡,此时无依无靠,家传几件琉璃盏,如今已为张大户取一些,所余一些,我欲售卖以得扶弱济幼之用,然,我于家乡,一人不识,寸土不知,马姑娘既为爨同知针对,想是如今怕也不敢做粮食买卖,我有此宝货几件,要请马娘子方便是寄卖,便在她临街的铺席里,此非公事乎?既要售卖,价高者得之,持宝钞来的都是贵客,免不得几份点心,一些茶水,马姑娘必定要买才是,若到时爨同知又定了私自买卖麦子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番话鸡同鸭讲,谁会关注这些?
折可适探身在公案上盯着那水杯看,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说西军拿不出好宝货取悦官家?”
这一想,他立即想到昨夜里见过的那软瓶。
他不屑于从王小乙手中取宝货,只是见了便让折彦质还回去。
然李寇今日所持比那软瓶更好百倍,看着惨淡光线下那水杯晶莹剔透,折可适便问:“售价如何?”
爨同知喝道:“谁知……”
“家传。”李寇睥睨爨同知,道,“若你不服,可让心腹自称我所盗窃,如此,咱们当着经略使与种知州的面,不如我们两方赌上命,我以家传的技巧制图,三月定出又一宝货——许是差了些,但毕竟有。若如此,你拿不出,你便自杀,我若三月拿不出,我自认盗窃,当即自杀,你敢吗?”
爨同知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此为我独有之宝货,谁若要污蔑,我便以性命相赌,输者当杀!”李寇狠声道,“有此宝货,觊觎者定如过江之鲫,今日我要说好,此乃家传技巧,一个来抢,休管是谁,必定杀之,百人来抢,我便提刀杀百人,官家面前,我也有这番分辨,爨同知可记住了?”
爨同知一股气直冲脑顶,这是赖定若有人敲诈必定是他指使了。
折可适笑道:“李大郎不可如此讲,只是此物当真是你家传吗?”
李寇道:“必定是的。”
折可适与种师道相看两眼,折可适畅快至极。
他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必,此我自用的,另有几件,我欲请马姑娘代为售卖。售卖之事,当从我所言:其一,广泛宣布于泾原路,至少渭州,定于下月初于平凉县某处开鉴琉璃盏大会,请有钱财者各持宝钞,必是足量铜钱才收,或要泾原路除王氏粮行外的麦子粮钞。”李寇徐徐道。
马娘子错愕片刻头脑中便转出了计较,她笑吟吟接口道:“这其二么,便是在牢靠时,请这些有钱的人就近鉴赏,便是开鉴琉璃盏大会了。此时可近看而不可动,如此,再过几日,寻个好日期再开售卖大会,哪个价高便归那个,是不是的?”
她倒聪明至极,很对李寇的脾气。
李寇道:“姑娘聪慧之至,我便将这琉璃盏几盏都交于你,交税也是你来定,过程全凭你,售出时我将净利润两成让你。”
“不必,一成便足。”马姑娘一扫阴霾,她是个事业女强人,此时见有了宝货,一时烦恼不再,竟有些神采飞扬,眉宇间如有山光湖色,美丽至极。
她对李寇说道:“少君饶我一成,也是仁至义尽,有此琉璃盏,我家铺席往后是做针线活,是做粮食生意,或是做别的生意都有乙方,不愁没有名誉。”
李寇笑道:“你莫忙,只听我说完。我不问最高价,只最低价,我一盏琉璃盏,售价不可低于二十五万钱,你若觉着可以,今日便可签订协议,以每盏二十五万钱算,我先定下你两成的报酬。此后,价每高一万,我便再送一成净利润给你,你却要帮我一个忙,要选人能吃的麦子,少说也须买八百人一月口粮,我以高于市场价二十之一收购,这却不再饶你得利,如何?”
马娘子吃惊道:“少君家有八百人么?”
李寇神色一黯,道:“来到这时代,我便是孤身一人了。有大人不见,有弟妹不见,”而后他振奋道,“然与秦州流民同归,虽无接济,却有看不得老弱妇幼忍饥挨饿,我既有宝货,放着也是个看的,当不得粮食,不如……”
这话没说完爨同知笑道:“莫不是要邀买人心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知之见也只在偏狭阴暗之中。”李寇瞥他一眼,而后才道,“州衙必有救济,这我是知道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