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嚷嚷着要保王迪的只是极少数个别现象,而且,真的只是嚷嚷两下罢了。回过头来,按照谢阁老的指示,该骂还得骂,该弹还得弹。
一时间,满朝言官就当拿王迪王大人开张了,新年第一炮,全都冲着他而去。全方位多维度对王迪进行了文斗,更有那些平日厌恶其嘴大招风的,这次奉命落井下石,简直是得其所哉,语言之刻薄恶毒,恨不得将其批倒批臭而后快。
短短一天时间里,王迪便成了整个大明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其凄惶可知。
按照大明惯例,凡是被言官弹劾的,必须立即写谢罪折子,要么申辩冤屈,要么认罪服法。但有一条,那就是在弹劾其间,必须待罪在家,听候发落。这条规矩倒不是只针对低级小官,连朝廷阁老尚书都一视同仁。不同的是,阁老尚书们遇到弹劾,主动待罪在家的时候,一般都会由皇帝特旨继续上班当差,只是不能干预弹劾进程罢了。
王迪肯定没有朱佑樘的特旨挽留,只好大过年的窝在家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婆和儿女跟着凄凄惨惨以泪洗面。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的小小京官,靠着这点子职位,在老家拉大旗扯虎皮,当地知县什么的还买账,也混点油水过日子。现在好了,一瓜瓢打翻了名声,自然也就没了家乡的各种利益,连最微薄的俸禄都眼见不保,再这么下去,全家恐怕得要饭回福建喽。
狠狠一顿闷酒灌得自己头昏脑胀,王迪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这帮小人,平日称兄道弟亲热无比,关键时候也是落井下石!若要叫我有朝一日翻了身,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吓得他老婆抖抖索索流泪劝道:“老爷,小声些吧。恐防隔墙有耳,万一再被人说了出去,咱们可就真没法活了!”说着掩面啼哭。
“砰”,王迪猛捶桌子:“还怕个鸟,已然如此了,革职丢官就在眼前!你以为到时候他们回来送我盘缠程仪不成?哼,也不是老夫一个人现眼,这满朝文武,真正屁股干净的又有几个?他们如今辱骂老夫,可瞧着将来还不是跟我一样的下稍?”
可是骂了半天,他还是他,别人还是别人,连股风都起不来。王迪骂得累了,又趴在桌子上无声痛哭。过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狞笑着自言自语道:“哼哼,既然如此,老夫索性破拐子破摔,不就是豁出一张老脸么,谁不会啊?谁特么是好人呐?大家且走着瞧!”
他一边振奋精神,一边思索着如何甲鱼翻身,死灰复燃。
想到就要去做,王迪这时候恨死了所有上本弹劾自己的言官们,自然也不会在心里给自己的老师刘健特殊待遇了。事到如今,自然没人告诉他是谢迁出的主意。因此自然而然地想着刘健这个老杂毛,恁大年纪了,一点官场规矩都不讲。我是你门生啊,翻遍大明朝的黄历,有过学生遭罪,老师补刀的么?要不是他点头,满朝同僚,谁敢这么大胆子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如果现在王迪说要对付刘健,那简直就是神话故事里的极品,只能让人笑掉大牙而已。其实连他自己也有些丧气,一开始雄心勃勃要收拾自己的老师,细想下来,才发现自己是痴人说梦而已。天壤之别的身份差异,千里之遥的权势等级,有这个可能么?
死不甘心的王迪在家里恨得团团转,既恨刘健,也很自己笨。心想自己好歹也混了几十年的官场,别的不明白,官场这里面的道道,认真总结琢磨一下,难道还找不到刘健老儿的破绽?
情急之下,大冬天的,王迪不顾家里的诧异目光,命人打了一大桶冷水放在房里,反锁房门,解开衣服就要跳进去,想用刺骨的冰水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逼出来。
王大人宽衣解带全身脱得赤条条的,抖抖索索伸出一只干枯如螳螂般的玉腿,颤颤巍巍朝桶里伸去。伴随着嘶地一声**,王大人静如处子地伸进去,马上动如脱兔地缩回来,太他吗冷了!
赶紧扯过床上被子来裹在身上,俩眼瞪着一桶清水,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呐,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也就罢了,脑子里晃来晃去,全都是平日跟自己同年弟兄的那帮丑恶嘴脸,挥之不去。
“全身不行,老子不会来个半身么?”王迪恶狠狠地想着,心一横,赶紧穿上中单棉袄,等暖和了些之后,披头散发双手撑在木桶边缘,冥想半天,终于眼睛一闭,哗啦一声,一脑袋扎进了水桶里面。
那个刺激通透啊,咕嘟嘟几个气泡一冒,王迪真的是从头冷到脚跟。实在挨不过了,呼地抬起头来,大口对着木桶喘息,一边打着摆子。
他老婆孩子还在外面提心吊胆呢,不知这丧心病狂的老爷到底要干什么?等听到里面几声水响,接着传来不住地阿嚏阿嚏声,王夫人顾不得什么了,两眼一看儿子:“儿子,踹门!”
咚地一声房门踹开,一家人挤进去,才看见老爷满脑袋湿漉漉地,坐在椅子上对着木桶发狠。
“作孽啊,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王夫人又心痛又好奇,急忙上去伸手胡乱擦拭着王迪的脑袋,一面吩咐下人快去熬姜汤来给老爷驱寒。心想估计是老爷真的气糊涂了,怕是大夫不管用,邀请神棍喽。
王迪浸了一脑袋冷水,当晚就烧呼呼地犯起迷糊来,满嘴胡说八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好大火猛攻,给他使劲灌发汗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