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行过,那些岁月也像是车轮,一点一点地往前滚动,制衣娘子的故事被口耳相传地留了下来,岚意生动地讲述着,心里却想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说来也巧,故事讲完时,马车也忽然停了下来。
岚意觉得奇怪,“这会儿应该还没到裴府,怎么停了?”
小厮在外面小声道:“大小姐,前面两辆车堵上了路。”
宛玉还沉浸在制衣娘子对爱情的忠贞里,宛茵打起帘子看了看,小声说:“我看着又是那位金姑娘,她的马车好像出了什么事。”
岚意皱了皱眉,示意表姐妹在车上等着,自己慢慢下了马车,准备过去看看。
金宜言的声音总是那么明亮,这里又已经走出了市集,到了长直的青石道上,往来行人很少,她的不快就这么远远地传了出去。
“……谁家的奴才,会不会赶马车呀,你瞧瞧这轮子,就差没有往我身上撞了!”
对方是一位身量纤弱身的女孩子,看容貌还未完全长开,年纪该比岚意小好些,此刻她的马后轮与金宜言的马车后轮正卡在一起,有仆人在努力地把它们分开,而纤弱女子的马车车头方向不对,很显然是她那边忽然变了方向,冲撞了金宜言。
“这位姐姐请见谅。”女子行了一礼,面有愧色,“方才有顽童在路中玩耍,赶车的小厮不得不拉着辔头换方向。冲撞了姐姐的马车,是我们的不是,姐姐看我要怎么补偿才好?”
金宜言瞟了一眼对方马车上的篆刻,写的是个“纪”字,京中有几位姓纪的大臣,官位都不过尔尔,刚刚在岚意那边受的气还没消,眼下便把对方当成出气筒,只是想寻麻烦。
“顽童,我怎么没看到什么顽童?”金宜言抬着下巴道。
女子看了看周围,解释道:“想来是受了惊,都跑了,小孩子么,有时候在路中间玩耍没注意,吓着了就会赶紧回家。姐姐还是说说想要什么补偿吧,我心中实在愧疚。”
“补偿?”金宜言冷笑,“我要你的补偿有什么?你们纪家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补偿我?恐怕没什么我看得上眼的。”
纪姑娘圆圆的脸上浮起一抹慌乱,轻声说:“姐姐如果不介意,就先用我家的马车,以免误了事,往后姐姐有喜欢的东西,往我家里带个话,我自然着人给姐姐送过去。”
对方这不卑不亢的样子,金宜言看着就烦,裴岚意每次说话,不也是这么稳稳的调子?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讥讽道:“你是能弄到南海里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是番邦那边传来的兽首玛瑙杯?我喜欢的东西,你这样小门小户的恐怕连听都没听过,遑论给我送过来?”
纪姑娘可能从没见过这样横蛮的人,冷静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这位姑娘大度,什么都不要,咱们把马车分开,赶快过去,别挡了后面的人。”
金宜言一回头,正看到裴岚意,满心的火气才散了些又烧了起来,偏推着奴才们把路堵上,“事情没解决,谁也不许过,她喜欢等就在后面等着。”
纪姑娘年纪虽小,却很有几分气量,“这位姑娘,我确实是有错在先,但已经提了解决的法子,你不接受,大可告知家宅何处,到时候自有长辈们去登门商量,堵着路总不是个道理,到时候往来马车越来越多,徒惹人笑话。”
“你教训我?你凭什么教训我?!”金宜言短短的时间里受了两个人排揎,没有个发泄的口子,只想小事化大,让谁都不好受,“今天这马车就搁这了,我头一次见做错事的人倒反过来教训别人,也不知道哪家小官儿教养出来你这样的女儿。”
纪姑娘的脸色瞬间冷了,“家父正五品光禄少卿,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一直教导我们身为子女的要知礼守礼,而姑娘你口口声声说他人小门小户,自己看着,也不像一位大度从容的名门闺秀。”
论吵嘴,金宜言本来就很难赢旁人,今天碰到了两位,还都是嘴皮子利索的,然而她的想法里,吵不过,动手是最方便的事,恰巧岚意今天的说法给她很大震撼——瑛贵妃娘娘如果真喜欢那种跋扈悍妇,她是不是也该做出来给瑛贵妃看看?
俩人挨得这样近,金宜言的手永远比脑子快,刚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手就已经抬了起来,下一刻就能落在纪姑娘的那张圆脸上。
然而下一刻,她高高抬起的手被人拉住了。
回头见是岚意出手阻拦,金宜言怒目圆瞪,“我警告你裴岚意,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偏这事儿该我管。你们挡了我的路,我总得说服其中一个让一步才是。”岚意笑得温婉。
金宜言甩开她的手,“反正我不让。”
岚意“啧”了声,“都说金家出美人,可在我看来,金家出的,净是蠢人。”
“你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你这个蠢人,咱们大顺允许女子出闺阁,入街市,也就这十余年的事,真正的高门深闺,哪容许自家女儿抛头露面?”此刻的岚意和金玉坊里的岚意很不一样,言语间少了咄咄逼人,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你自诩名门望族,却巴不得站在这里露着脸,出着声,生怕旁人瞧不见,你是想给谁看?”
她凑近金宜言耳边,补了一刀,“你以为贵妃娘娘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你也不看看齐王妃是如何稳重寡言,你在这里闹这么一通,就好比倚栏卖笑的女人,争着要给人舞一曲,当然,人家还是为了生计,而你却是为了虚无的面子,更输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