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女人不像瑛贵妃心思玲珑,能为儿子争取到最好的生活,但只要她有的,全都掏心掏肺地给了,这样母子之间“相依为命”的深厚感情,岚意懂。
她悲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陪他一起掉眼泪。
蕊花她们的哭声,也终于起来了,一时之间恭王府里,全是哀戚在弥漫,只有还不懂得离别的小郡主,在睡梦中安然地砸吧砸吧嘴。
生命的延续,或许就是如此残忍。
当然卫长玦不会一直沉浸在哀伤里,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他得撑起一切,为了母后身后事的体面,忙得脚不沾地。
岚意休息了几日后,也到皇后的梓宫前守了一阵子,看到梓宫后,想到再也不能听她说句话再也不能看她笑一笑,忍不住伏地哭泣。
好在皇帝念她刚刚生产,月子都没坐满,特准许她在家行丧礼。
然而大顺最重孝道,岚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显得太过特殊,又是真真切切把皇后放在心里尊重,能撑住的事儿,她会撑到底,在家里也事事做满,绝不让人捉到一点把柄。
身上的痛苦和产后精神上的难受一起纠缠着她,在皇后灵前哭了几回,她胸口就闷闷的难受,还会心绪郁郁,常常看着孩子就掉下来眼泪。
岚意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乳娘说许多生产过后的夫人,都会有情绪不稳的时候,熬过这阵子,就能好了。
偶尔凝芙和卫长玦提起一嘴,男人心疼得厉害,为外面的事忙碌之余,常常在岚意身边劝说:“人死如灯灭,死后的哀荣,那都是做给后人看的,母后生前你常常跟随侍奉,又能哄她开心,这已经足够了。”
岚意的憔悴遮掩不住,但她仍旧安抚着夫君,“你也知道这哀荣是给后人看的,那我就更不能给恭王府添什么乱了,作为儿媳,该做的,我得做,更何况母后待我,真的很好。你记着我做的这些,以后对我更好些,就够了。”
卫长玦劝不动,只能事无巨细地把关乎岚意的一切放在心上,从外面回来后不论有多累,也温存细致地照顾着妻子的情绪,岚意在这样的精心看顾下,终于见天地好转起来。
如此等上册谥祭告太庙后,到得出灵那天,训练有素的共七十二人将棺木抬出禁城东门,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尽皆并一些和尚、道士,十余里的长队,一眼都望不到尽头,那排场要多盛大有多盛大。
皇帝这次是有意给皇后体面,瑛贵妃不仅不拦着,还一味往上添补,尽显贤良。
但后宫里的人都知道,眼下瑛贵妃是铆足了一口气儿,冲着那空悬的后位去了,即便她出身不高可能终生与后位无缘,也要挣得能撑起后宫第一人的名声。
而皇上呢,竟也由得她,据说长福宫里这些时候又添置了不少东西,虽然不能明着赏,但其中的恩宠,已经相当明显,让许多人不忿之余,又不得不佩服瑛贵妃这么多年来年纪增长,却还是盛宠不衰。
皇后既然已经亡故,未央宫就要空出来了,曾经跟着她的人,在皇帝身边刘公公的安排下,都捞到了不错的活儿,刘公公提点了几句,说未央宫出来的人,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这样方能不失了大行皇后的威严。
这里头唯有菱角不一样,她身份特殊,皇帝亲自下了口谕,准许她出宫去恭王府。
彼时的岚意正抱着小郡主在树下的石凳上看落叶,眼下已经是冬月,不一会儿就掉下来一片枯黄的叶子,小郡主咿咿呀呀,小手乱指,不知道是看到母亲,还是看到落叶,忽然就笑了起来。
菱角眼睛一热,心想这样的情景,若是主子能看到,该有多好。定了定神,方上前行礼,“奴婢见过恭王妃,愿您万福金安。”
岚意忙让她起身,温和道:“先时忙乱,都没能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这些时候,辛苦你了。”
菱角摇摇头,轻声说:“奴婢不辛苦。”
岚意道:“快过来,看看小欢儿。”
小郡主的名字已经定了,荣欢,看得出做父亲的想把最好的祝愿都加在她身上,岚意本来觉得普通的名字能压得住,寻思要不要换个字眼,卫长玦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咱们的女儿,本就富贵荣华,无人可比,就算名气起得富贵得泼了天,也压得住。”
眼下菱角走过去,看着白白软软的小婴儿,当即就笑了,说道:“这皮肤白得,和王妃您如出一辙,眉眼间倒是和殿下相似。”
岚意往前伸伸手,“你抱抱?”
菱角心里欢喜,应着“哎”,就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接,然而小荣欢只熟悉乳娘和母亲,最多还认得父亲和凝芙,第一次被陌生人接过去,撇撇嘴就要哭出来。
菱角有些慌乱,岚意赶紧笑着安抚她,“不要紧,荣欢往后,还是要和你亲近的,先让她适应适应。”然后她又轻轻拍着襁褓,柔声道,“不怕啊,不怕啊,这是菱角,以后啊,你要喊她‘嬷嬷’,小荣欢,菱角嬷嬷是天下顶顶善良的人,以后一定要孝敬她。”
血浓于水,母亲的话有魔力一般,渐渐地抚平了荣欢的躁动,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到菱角,又是咧开嘴,傻乎乎地笑。
岚意松一口气,道:“这丫头心大着呢,你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愿意在你怀里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