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玦紧接着就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虽说后面有些地方不尽人意,但那不是二皇兄的错,下面的人为了贪功,阳奉阴违,也是常有的事。”
刚才那些话,明面儿上都是为卫长渊说好话,但皇帝在他的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贵妃娘娘从旁指点”这句听起来就很奇怪,瑛贵妃是后宫妃子,凭什么指点一个皇子该怎么做,而“下面的人为了贪功”,究其因果,还不是因为上面的人想贪功。
可皇帝看过去,卫长玦的眉眼间,都是诚恳温和,平日里什么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就是什么样,皇帝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许多人,且能一眼看穿他们的内心,面对这个儿子,却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但他宁可相信不是自己拿不准,而是卫长玦本就是这样平和良善的人,那些话,是由心而发,所以并未说的十全十美。
皇帝道:“所以说,你支持长渊做太子?”
卫长玦颇认真地道:“儿臣不是支持,儿臣只是心中偏向。毕竟儿臣在朝堂中行走,长了不少见识,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对大顺有益处。二皇兄的举止有时候确实稍稍过了些,但至少想法是好的。”
顿了顿,他情真意切地补了两句,“其实对于儿臣来说,心中支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父皇。母后曾教会儿臣,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权力或好处摆在眼前,都要把父皇放在第一位。”
如果说卫长歧先前的话,惹得皇帝忍不住发笑,那么卫长玦的言语,直让皇帝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卫长泽心中不屑,觉得卫长玦这样,不过是在拍父皇的马屁,根本没就没有一句实在话,而且他帮忙说好话的,是一直同恭王府过不去的卫长渊,这样没骨气,怪不得父皇对他从来不假颜色。
然而这一次,皇权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威胁,皇帝更期待看到一些无条件站在他这里的人,大臣中间当然有,但倘若儿子们能有一个替父亲想一想,他也会觉得算是没白养。
卫长玦无疑成了唯一一个“替父亲想一想”的儿子,皇帝叹口气,言道:“你母后把你教得很好,可惜……”
皇后的谥号其实已经定了下来,现在人人都称一声“慈康皇后”,但卫长玦说起来,还是“母后母后”这么喊着,而皇帝,似乎也没有改正的意思”。
在他心里,除却发妻,还真没有人能够做大顺的皇后。
卫长玦低着头,“儿臣谢父皇夸赞,母后的教诲,确实不敢一天有忘。”
皇帝扫了一眼众人,冷声道:“慈康皇后祭日就要到了,你们这些做儿子的,做臣子的,还记得么?”
卫长泽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忽然扯到慈康皇后身上,这个人已经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就连丧仪时期都没有真正地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又怎么可能记得祭日?
就在他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卫长殷忽然站出来,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事启禀。”
“说。”
卫长殷郑重道:“母后在世时,常常照拂儿臣,虽然儿臣的生母去世得早,但仰承母后慈爱,儿臣读书识字,建府娶妻,一个也没有落下,儿臣能有今日,心中是万般感念,所以特做了一篇祭文,想烧在母后灵前。”
皇帝点点头,“你有心了,到时候直接去宗庙烧给她罢。”然后他感慨地看着其他人,“瞧见了吗?这才是朕的好儿子,知道记挂着嫡母的祭日,而你们一些人,连慈康皇后何时薨逝都记不得,口口声声都是所谓国本,对朕,对这个天家,还有分毫尊重吗?”
此话一出,大臣们都晓得今天是不成了,易大人吓得一颗心直跳,头一个跪下去大喊“臣对慈康皇后不敬,臣有罪”。而卫长泽懵然片刻,也跪下去,张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敬皇后等同于不敬皇帝,他的母亲还没有爬上那宝贵的后位呢,哪里容得他在先皇后面前放肆?
皇帝的目光钉在他身上,平和地道:“长泽啊,你很让朕失望。”
短短一句话,如同轰顶的五雷,事情莫名就到了这一步,卫长泽才堪堪回过味来——这立太子之事,怕是提得太急了。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磕下头去,哀求道:“父皇这话,儿臣受不住,请父皇您收回。儿臣对慈康皇后,是十分尊重的啊!”
皇帝淡淡地说:“朕一句话,你就受不住,方才你,还有这些个大臣们,说了多少话?朕就该受住了?”
卫长泽低着头,连咽个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几乎是有些崩溃地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
皇帝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漠然打断,“不论是什么意思,你觊觎东宫,不可否认。长泽,你可知觊觎东宫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你在觊觎朕坐着的这把龙椅!”
卫长泽着急忙慌地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都颤抖了,“儿臣不敢,请父皇息怒!”
皇帝不搭理他,倒是扫了一圈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问道:“你们呢?你们也看中了朕的这张龙椅?”
大臣们赶忙跪下,这可是灭顶的罪名,大殿里此起彼伏“臣不敢”、“皇上息怒”之类的话,卫长泽也颓然跪在那里,知道这一回,自己是“输了”。
皇帝也没有穷追猛打,最后只留下一句“立太子之事留后再议”,便退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