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樾容慢摇那把描荷纸扇,悠悠走进茶肆,收扇坐下茶席。
八仙桌上武夷茶未凉,杯中斟好的茶仍冒虚弱的烟,“白瓯沸雪发兰香,色似梨花透窗纸”。
茶壶一侧立一精致陈旧青铜香炉,内燃香丸,香器里飘起万千云缕霏,翩跹往屋内氤氲。
朱樾容握起一杯茶,移至鼻边闭眼细嗅,却迟迟没喝。
“风佥事不愧是锦衣卫,这样悄无声息便坐到对面了。”朱樾容张眼,轻呷一口,抿嘴放下翡绿茶杯。
“你今日什么意思!”风檀抓过一只倒置的茶杯,狂倒下满满一杯。
“护钱皇后周全,说好的。”
风檀将茶一饮而尽,“皇上下令加紧对她的监视。”
“朱祁镇有异动吗?”
“目前看来没有。”
“风檀,近日瘦了。”朱樾容握杯于嘴边,提眼看向风檀,挑衅一笑。
“什么!”风檀冷面依旧。
“是北镇抚司的伙食不好,还是锦衣卫这四品佥事的俸禄太辛酸要风佥事节衣缩食!”
“这才来京城就耍我乐子!内阁有人上奏,谏皇上劳心商讨此次出使瓦剌迎回前帝一事,皇上近日过恼。”
“我这堂兄怕是铁了心不让他大哥回来了。”朱樾容嘴角闪过一瞬怪异的笑。
“不正合你意嘛!”风檀警惕环顾四周。
“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
“你手下这乔装之术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没少调教吧。”风檀舒了口气,嘴角竟挂起一丝笑意。
“怎么,你也要向我偷师?”
“那倒没必要,或者,你想向我偷师剑术?”
“那更不必了。我朱樾容对刀剑此般无眼的冷兵器可提不起兴趣。”
“罢了!你这细皮嫩肉的,我还怕把你伤了,我爹又像小时候那样抽我。”语尽,风檀抬起的杯停在半空,愣住片刻。
朱樾容抬眼瞧他,转着茶杯,细细看杯里余茶晃过杯缘。“你不问问他老人家近来如何?”
风檀一顿,急促眨眼避开他的目光,尴尬将茶杯放到桌上,低眼漠然道:“闲云野鹤悠然自得,也挺好。”
朱樾容悠然起身,默然走向左边黄花梨木架子,拿出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匣子,挑出两颗圆香丸。
他将其中一颗放入香炉中燃着的炭块上,轻手盖上炉盖。
另一颗,则被他置于袖间。
他走到窗边,蹙眉看一眼天外,取下窗台边一小箕乌黑卷皱茶叶,又一言不发将其拿到柜台放下。
朱樾容拿起账目仔细翻看,低声说一句:“他一切都好。”
风檀顿首,直盯手中的空茶杯。那是一只翡绿色束口木叶盏,盏心嵌一枚木叶。
“你点的什么香?”
“东坡闻思香。”
“何人何处制?”
“天机,不可泄露。”
“朱樾容你可够了啊!”风檀说罢便晃悠悠站起走向柜台。
此刻,窗外雷声顿作,狂风掀起茶旌,滚作一团。窗边玉风铃碰撞作响,发出一阵接一阵不消停的脆亮声响。
“占风铎?”风檀轻嗤一笑。
“无价之宝。”朱樾容得意笑起。
“我懒得同你争论!”
朱樾容仍在翻那陈旧账本。
“这家茶肆什么时候成了你的?”
“一直都是我的。”
“‘占风铎’……你给茶肆取一个风铃名字,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