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顿时无语,中年人微低着头并没有看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等南镇抚司的行文到了,兵马司本想立即放人,却又有聪明人认出了您的身份。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不好也算一场公关危机,所以这位聪明人急报北镇抚司,纪千户再把消息送到我这里,准备周全也需要花点时间……”
呵呵,军官直想冷笑,他这才明白兵马司没有审他却关他七天的原因,合着这群官僚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为着奇货可居,居然胆大包天地扣住他向中年人示好。
何止一位,果然这大明的官场上有的是聪明人!
侍女们为他梳洗完毕,又从门外捧进来一套内外衣物,跪下来服侍他穿戴,脸对着他垂在内侧的男□□官,面不改色,浑如泥塑木雕一般。
中年人欠了欠身,脸上也是八风不动,你永远看不穿他这张讨人喜欢的脸下面真实的心意。
军官很快就换上一身崭新的礼服,不同于之前的锦衣卫制服,这次的礼服是深黑色,领章、肩章、绶章均为银色,肩章没有军衔,图样是一条腾云盘绕的龙。
中年人从侍女手里接过手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上来。
手杖镶得也是银色的龙纹杖头,军官握在掌心中捏了捏,觉得白银始终不如黄金容易捏合成舒适的弧度,但他不能使用金色或者明黄,大明只有两个人有那样的资格。
侍女抖开披风,掂起脚尖为他搭在肩后,军官随手推开她,自己系上了最后的带扣。
等身高的银镜被推到面前,军官凝视着镜中倒影,半晌,忽然发问:“有没有大哥的消息?”
中年人不答,侍女们像猫一样轻捷灵巧地退出监房,留下一室紧绷的沉默。
军官等待着,越等越是心凉,越等越是不服气,像有一团火沿着他的脊柱往上急蹿,“蓬”一声就燃着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纵声大笑出来。
外间的侍女们面面相觑,合力拉拢牢门,再往外退,躲到里间的谈话声传达不到的地方。
“他还没死心不是吗?”军官愤懑地咆哮,“我在外面为大明出生入死,和叛贼拼得命都不要,他心里却只有那个坐在家中也会失踪的蠢货!只有他才是他的儿子,我不是他的儿子!”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他的儿子!?”
声音在密闭的室内带着嗡嗡的回音震荡不休,中年人面色不改,安稳地等了一会儿,等到耳朵里的杂音消失,等到军官发泄完心中郁结,粗重的喘息逐渐变缓,狰狞的表情恢复平静。
“殿下,”他又欠了欠身,“新闻发布会三分钟以后召开。”
军官,或者说大明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排行第四的皇子殿下,他咧了咧嘴,看到银镜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
嘲讽自己,或是那位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掌握一切、永远不会犯错的皇帝陛下,相信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解答。
他转身往外走,皮鞋和地板接触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守在外间的侍女们本该听不见,却奇迹般及时推开了牢门,弯腰恭立在道路两侧。
他继续往前走,穿过兵马司大堂,所经之处的官员无不跪地叩拜,放眼望去尽是红色、绿色的官袍,黑压压的幞头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就是从御座之上往下看的感觉,他想。
门一扇一扇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仿佛魔法,或许真的是魔法,名为权力的魔法。
他站在最后一扇大门后,稍稍驻足,中年人却不知从何处现身出来,“砰”一声,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门。
闪光灯铺天盖地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