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一筹莫展,有的人一帆风顺。
可是谁能笑到最后……
蓝家现代中式风格的别墅里,一男一女正在歪歪扭扭的扭打在一起。
这是二楼的主卧,深红色的实木门紧闭,窗户打开,丝丝微风吹进昏黄的房间。但这里的气氛却丝毫不见降温,仿佛是一国煮沸的热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核桃大小的水泡。
一男一女正在不停的厮缠在一起,远远看去,似乎是趁着头顶深蓝色的夜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放开我!”
“不放!”
“你!放!——”
女人皮肤很好,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盈盈的光泽,只是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她满脸泪痕,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花瓶,使劲向和她靠在一起的男人顶着。紧贴着她的男人眉头深锁,他一面在用和女人对等的力气同她坚持着,另一方面说着女人似乎根本听不下去的道理。
女人身后桌上有一盏台灯静静的散发出一片茶色的光线,在墙上留下男人刀削斧刻的俊颜的投影。两人正争执不下时,女人脚下猛踩男人的脚背,挣开了他的怀抱,随后使劲把花瓶砸了下去。
“啪!”
一声巨大的声响在房间炸开,无数碎片四散飞溅,像是天空火花四溅的烟花。素白的陶瓷片在空中呈现出放射的轨迹,时不时划破男人褪下深蓝色的裤腿,划伤女人细嫩的小腿。鲜红色的血液蜿蜒而下,留下眼泪一样的痕迹,但女人却是低着头,散着发,像是对腿上的伤口毫无所觉。
她多年的心血就像这个花瓶一样,碎成了无数的碎片。而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该拿什么去拼凑出未来?
男人静静地看着面前披头发的女人,许久才冷冷的说一句:“嗯,最后一件瓷器也被你摔了,现在高兴了?满意了?可以心满意足的走了?”
“啪”,“啪”,“啪”,回答他的是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的泪。
“现在才会哭?你早先干什么呢?呵,我差点忘了,你忙着去他的公司给他惹事呢,一边让路轻占了上风,一边惹恼了董事会,另一边还给蓝起添了堵,你够厉害的啊!我当不上总经理不也是拜你所赐吗?你哭什么呢?你应该高兴不是吗?为你终于给了蓝起出轨的理由高兴啊!”
“你有什么资格哭?”
男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说完这些话,他脸微微有些泛红,显然是很少大发脾气造成的。但现在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火,猛推一把面前的女人,大声喊道:“秦欣,你干得漂亮!”
女人“蹬蹬蹬”连退几步,一直到撞上了身后的小茶几才“砰”的一声停住。但她仍然只是哭泣,似乎只要流足够的眼泪,楼下男人的心就能被砸出一个洞,把离婚协议撕毁一样。
“咚!咚!咚!”门上传来三声礼貌的敲门声,管家斯蒂芬轻轻拧开门缝,小声问:“少爷,晚饭快好了,老爷让我给您和秦女士带一声话。”他们快要离婚,斯蒂芬已经迫不及待地更改了对她的称呼。
蓝风摆了摆手,沉声问:“还有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左右。”
“知道了,我跟妈再说几句就下去。”
斯蒂芬悄悄把门再次关上。
发火发到一半被打断,蓝风已经理智了很多。得到这次战败认输的结果,他自然有错在先。如果不是他当初孤注一掷,让自己损失惨重,最后失去理智,别说路轻入住,就是离婚都远远不可能。
但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不仅仅他太过冲动,就连身后的秦欣,也跟着添了一大把柴,最后他们损失惨重,为了大局秦欣不得不离开。本来他以为结果已经够坏了,没想到……
看了看满地的碎瓷片,茶几上翻倒的茶杯,流了满地的茶水,蓝风脸色一沉:“你非要把最后一线希望也毁掉吗?”
哭泣中的秦欣停顿了下,呜咽着说:“不是的……”
只是当她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知道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的时候,心里太恨了,太愤怒了。她恨路轻狐狸精迷住了蓝起,恨她拿孩子当盾牌撬开她的家门,恨蓝起把她狠心抛弃……二十年青春一并葬送,她还剩下什么?
蓝家别墅就像是一个壳,她就像是一只寄居蟹。原本只是若即若离的关系,但等到分开的时候,却发现是连着血肉的切肤之痛,这让她怎么能不恨罪魁祸首?
她已经忘了,这间内敛奢华到极致的主卧,甚至整间别墅,都是按照曾经的女主人邢立芊的爱好设计和装修的。
女人身上都有一种特质,每当事情开始变坏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让事情完全失去希望。
“我要杀了他!杀了蓝起!”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秦欣猛地向门口冲出去,但没跑几步就被蓝风一把拦下。
“秦欣,你再装下去有意思吗?!”
“小风你!”一把挣开蓝风的怀抱,她靠着墙壁再次哭了起来。蓝风说对了,她不敢,因为她净身出户,但是蓝风却留了下来。如果她鱼死网破,将会连累到自己唯一的孩子。手中的水果刀缓缓滑落,秦欣终于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把心里的怨气和恨意都平缓了下去。
她抬起头,向前轻轻抱住了蓝风高大的身躯,把头深深地埋进蓝风的怀里,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蓝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让你光荣回归!”
“不,”秦欣笑着抬起头,憔悴的面颊上还留着刚才的泪痕:“小风,我还有你啊,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没错,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自己的孩子。
缓缓离开蓝风的怀抱,秦欣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蓝风的身高差距:“呵,没想到我的儿子也这么大了。”她可以不爱那个无情的丈夫,却不得不爱孩子的父亲,“咱们一起下去吧。”
蓝风心里同样沉痛,只是他更加明白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温柔地拭去秦欣眼角的泪水,他冷静地说:“那就别哭了,要笑。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蓝起像对待那个女人一样对你也感到亏欠。”
少年早成,受尽冷眼,卧薪尝胆十几年的蓝风早就看透了蓝起的情感。早在一开始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之后,他就一直在跟秦欣讲要她不仅不要发脾气,反而要保持原本的优雅,路出最甜美的微笑。因为他清楚,只有这样,蓝起才会在想起秦欣的时候,不是一脸的鄙夷,反而会有一丝丝的愧疚。
就像对方做错了事情,牵连到自己。原本他是充满歉意的,但是一旦你主动追问起来,他原本的愧疚感都会转化成理直气壮的反驳。所以男人,就是只适合愧疚至死的动物。而他蓝风,只要利用这一丝,哪怕只有一丝的愧疚感就够了。
“准备好了吗?”
秦欣嗯了一声,转身进了盥洗室洗掉干涸的眼泪,新化上一层妆掩盖住自己的泪痕。蓝风就趁这个时间把屋子里的碎片打扫了一下,让卧室重新变得干净整洁。
十五分钟过去,两个看上去容光焕发的人,一前一后的下了二楼。
“少爷,秦女士,你们来了。”
斯蒂芬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一见二人下来,立刻命令身后的一大众佣人去把桌子上晚餐的罩子都取了下来……
诱人的香气在罩子里徘徊了很久,顿时一窝蜂全部涌现出来,清香,迷醉,甜腻,浓郁……不同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让走在前面的秦欣虎躯一震,眼眶竟然再次湿润了。日式料理,她一直喜欢的日式料理,在这个奢华到极致的蓝家却从来没尝到过,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虽然这是最后的晚餐。
斯蒂芬去了趟一旁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却走在了蓝起的身后。前方的蓝起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深蓝色衬得他成熟男人的魅力显露无疑。慢步走到秦欣面前,礼貌地帮她拉开椅子,面带微笑:“请。”
秦欣眼中愤怒一闪而逝。
她静静地看着蓝起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个眼角都没分给她,而是无声的坐在了自己的座椅上,甚至看着桌子上丰盛的晚餐眼前一亮。他拿她当什么?前妻?朋友?还是用过就丢掉的抹布?
明明下楼的时候已经平静,但是看着冷漠的蓝起,她心里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蓝起对她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了。
“离婚协议我会签字的,如你的愿,今天我就搬走。”顿了顿,她再补充,“我什么都不会要,也没有要求。”想着她曾经也是靠着孩子上位,如今路轻照着她的路,和她曾经的计量,把她搬了下来。果然是抬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啊。
秦欣笑了笑,纵然心里有无数的怨念,也只能化作虚情假意,“你睡眠不好,晚上就别喝茶了;平时咖啡也少喝一点,你的胃药我放在抽屉第三格,对了……”所有的话都是蓝风教她的,她就如同交代后事一般,慢慢地把话说完。
她不知道蓝起会不会对她有所愧疚,她只知道,路轻也是小三上位,永远都别想摆脱这顶帽子。永远都会和她一样,卑微下贱。
蓝起默默听完她说完了话,点了点头,没有他言。
“爸,看书最能消耗人的营养,这个时候吃晚餐再合适不过了。”蓝风打了圆场,问起一旁的斯蒂芬:“今天做的是日式料理?你不如来介绍介绍?”
斯蒂芬点头:“好的少爷,今天早些时候,老爷说起明天要和日里来的合作商一起用餐,想练习下用餐礼仪。我年少时曾在日里穷游过,顺便体会过那里的美食,于是就准备了日式料理。您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蓝起微笑,蓝风尴尬,秦欣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僵住了。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少女:“嗯,谢谢。”
越是痛苦,越是愤怒,她越是要在脸上笑得开朗,越是要把自己的愤怒反方向报复回去。
因为除了微笑,她再也没有什么武器了。
另一边的蓝风心里却终于放了下来。紧接着在斯蒂芬手中摇铃一声响,丰盛的日式晚餐终于拉开了帷幕。
一处餐厅,三种心思。
日里的鳗鱼最鲜美,冻在冰里空运到中国,做成了鳗鱼块。烤得渗出油的表皮温柔地亲吻着身下朴实柔软的米饭,周围浸着熬制了三天的酱汁,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一旁是烤的滋滋作响的成吉思汗烤肉,各色的新鲜食材围绕着片得薄厚适宜的羊肉,闻上去就让人仿佛身处北海道的感觉。中央放着一口小汤锅,咕嘟咕嘟熬着辛香味美的汤咖喱。
每样都可以独立成为一道晚餐主食,却偏偏挤在同一张餐桌上,显得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
秦欣拿过盘子上有手臂那么长的阿拉斯加帝王蟹的蟹脚,用剪刀剪开了它坚硬的外壳,蘸上酱料放进嘴里。据说在北海道,专业捕捞螃蟹的渔师很多,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的能力。随便那一只螃蟹上前,他都能告诉你好不好吃。捕捞过后,有的渔师会留下美味鲜活的螃蟹,丢掉或者随意处理掉不好吃的螃蟹。
她懂。
晚餐三人都吃的很安静,鳗鱼饭和成吉思汗烤肉都是煮菜,放在一起有些冲撞,最终味道略输一筹的烤肉被剩下一些,等待着被丢出去。
秦欣看了看剩下的烤肉,目光闪烁。
一顿饭只需要一道主菜。
蓝起和蓝风仍然能像往常一样进行了餐桌交流,所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得上轻松。有说有笑的“二人晚餐”一结束,斯蒂芬立刻挥手撤掉了剩下的菜品,整张餐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威廉你收拾得很好,没留下痕迹,很好。”蓝起高兴地表扬斯蒂芬,眼光停留在整洁的餐桌上,话语却似乎暗中有所指。
斯蒂芬谦虚地低下头:“哪里哪里,皮毛而已。”
秦欣离开餐桌,礼貌的问向斯蒂芬:“斯蒂芬,我想喝口茶可以吗?”她一顿饭都吃得索然无味,现在警觉地嘴里微微有些发苦。
“好的,等下会和秦女士的行李一起送下来。”
蓝起留下几句客套的寒暄,转身上了二楼。斯蒂芬领着佣人送来了秦欣的行礼,他的手上还拖着一个茶杯:“秦女士,您的茶。”
秦欣一饮而尽,只感觉满口生津。
“走吧。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蓝风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才餐桌上,蓝起和秦欣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在他看来,蓝起对秦欣固然没有多少感情,却不可能说断就断,现在只要留下一片温柔,蓝起总会想起今天来的。
他冲斯蒂芬招了招手:“把行李搬上去吧。”
佣人们有条不紊地把行李搬上了车,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回来,留下蓝风和秦欣互相道一声珍重,为这次最后的晚餐画上句号。
“妈,你保重。”蓝风看着路灯下秦欣憔悴的脸,平静地说。
秦欣点了点头:“小风你放心,我不会……”话说到一半,突然脸上汗如雨下,捂着身下:“我……我肚子痛……”
话没说完,飞一般的冲了回去。
完了。
秦欣上吐下泻,一直闹腾到半夜才终于好了过来。蓝起把斯蒂芬叫了过去,问清了事情原由,确认是她自己要求喝的茶水,没所谓的摆了摆手,随后回了卧室。
蓝风站在窗台上看着载着秦欣的车终于远去,攥成拳头的手“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路安,你别得意得太早,你和你姐姐那点破事他是知道的。
如今之际,他只能将计就计。让路安路轻入住蓝家。平日里靠得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便不信那两个姐弟做事真能滴水不漏。情欲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控制,好隐瞒的。
雁过留痕。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就别想彻底隐瞒,没有什么能永远成为秘密。
等着瞧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白幽紫想,景家是不能多呆了。有些事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临走前再次来到景崇言的书房,她打算简单的告下别。
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她必须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