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抬头,小小年纪的女娃掷地有声,凤眸里慑人的光华让在场的人猛然噤了声,纷纷疑惑平日沉默寡言的四小姐今日怎么有胆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说话。
“我徐妙妍,不仅要考闺学,还要考上贵人、夫人!”说出这话固然有冲动的成分在,可妙妍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些人隔三差五阴阳怪气,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翻来覆去地抠字眼儿、使绊子,真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
“妍姐儿可不要这么自信,这浔阳少说也得十年没出过贵人了,妍姐儿还说要考取夫人,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得了先生几句夸奖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徐王氏挥了挥手帕,掩唇轻笑,眉眼讥讽。
“二伯母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三姐姐没信心?”妙妍面无表情的脸使劲挤出一个笑容“三姐姐也是常得陆先生赞扬,称其有才人之资,若是三姐姐有了机会,二伯母会因为人外有人就让三姐姐放弃吗?!”
“放肆!”没等徐孙氏发声,徐王氏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跟自己作对的死丫头乱棍打死丢出去!
“我放肆?”余光瞥见光可鉴人的鲛丝屏风上一个熟悉的黑影,妙妍陡然提高了声音“妙妍自幼得父母精心教诲,自问言行恭谨、敬老尊长、温良笃行、与人为善,今日不过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如何算得上放肆?”
“你狂妄自大、出言不逊,不知慎言慎行、孝悌恭顺,还说不放肆?来人,给我拿家法,我非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不可!”徐孙氏被妙妍一番话激得盛怒,厉声开了口,让妙妍冷冷一笑,不过一个小小争执,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出动家法,这徐孙氏还真以为徐府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妙妍不为所动,倒把徐杨氏吓得不轻,不顾下人阻拦直接跪在了地上,将妙妍娇小的身躯揽进了怀里,肚子颤巍巍看得妙妍心里一紧“娘……”
“母亲息怒,妍儿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教导无方,还请母亲念她初犯饶她一次,媳妇回去一定好好教导!”
“母亲不用替我求情!”右手偷偷在母亲掌心挠了挠,妙妍义正言辞地开口“想我徐家,祖上是何等地风光荣耀,高祖母文武双全,有将相之才,高祖父才华横溢、胸怀万千韬略,然二人无心为政、寄情山水,本意是在一方山水间修身养性,含饴弄孙,岂知徐家九代传承,子孙竟如此畏缩不前、意气尽失!”
说罢嗤声一笑“今日妙妍不过是重拾祖先风骨,将心中抱负一吐为快,如何惹来众多嘲笑排挤,众位长辈难道不是徐家人吗?不想徐家重塑门第、发扬光大吗?难道还想让人说我徐家依靠祖荫蒙蔽?若是今日祖母伯母执意要拿家法惩戒妙妍,妙妍已将心中所感所想说出,心无悔意、甘愿受罚!”一番语调平稳、口齿清晰、掷地有声的话说下来,内厅一阵寂静!
谁也想不到,四小姐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罚,则说明徐孙氏恼羞成怒,不识现状,将徐家祖训抱负丢得一干二净;不罚,徐孙氏被孙女儿一番说理顶撞,颜面尽失,此后管起家宅难免会被诟病。
“哼!休要拿着徐家祖先说事,你一个六岁的女娃娃如何懂得这些,别从书上抄几段字句背下来就想糊弄人!快去!家法伺候!”徐孙氏不为所动,急声催促着丫鬟去请家法,看得妙妍心里一阵冷笑,她太了解这个祖母了,一旦被落了面子,恼羞成怒起来就没有丝毫道理可讲,这也是徐孙氏在京都受到排挤的原因之一,毕竟,谁会跟一个规矩全由自己制定曲解,发狠整治全凭自己心意的刻薄人一起,脸面还能不顾不要啊!
徐家的人固然成了精,但和洛城宅斗无数的千年老妖比起来,徐孙氏那功力差得远了,洛城那帮女人,平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不动声色、翻云覆雨,让人死了也不知是何原因,说不定还会对着仇人感恩戴德……在京都那么多年,妙妍可是见得不少,难得今天学以致用。
若是徐孙氏不着恼,不一心想着扳回面子,对她一番慷慨陈词赞赏一声,再随便找个鲁莽激进的名头,罚她禁足抄书,削她月银份例,就能从根本上完胜。
只可惜,哼!
鲛丝屏风上的黑影动了动,徐家大老爷徐长松几乎在徐孙氏话落的一瞬间就走了进来“胡闹!”
“见过老爷(父亲|祖父)!”一屋子大小丫鬟婆子急急忙忙躬身行礼,徐长松也顾不得内室不可久留,直接上前将妙妍一把抱进了怀里,心头恍然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
他没有抱过儿子,也没有抱过孙子,这是第一次,伸手去抱一个小孩子,软软的,香香的……
一瞬间,那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萦绕在整个心头,让他的身躯猛然一振,心灵微小的触动密密麻麻地传开,几乎一下子,就冲散了长久以来盘旋心头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