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云,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只觉得气冲牛斗,简直将漫山遍野而来的曹兵视若无物,就好像周围纷落如雨的各种兵器只不过是一些徒具表象的幻影一般,根本就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听到对面的两名曹将高呼之声,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缕轻蔑的笑意:“无知鼠辈!既知赵子龙之名,焉敢无礼!”
他说话间银枪前指,在身体两侧纷纷落下的兵器及身之前一掠而过,左手银枪斜起,隔开那两员曹将手中的兵刃,右手青虹剑倏然横扫,在两人之间如风般穿过,更不回头,枪挑剑扫,霎那间已经穿过曹兵军阵,在另一端回转马头。
那两人只觉得腰间微微一凉,急回头想要看时,却只觉腰间一阵剧痛,大叫一声,上半身从马上一起滚落,内脏洒落一地,眨眼间已经在无数马匹的践踏之下骨肉成泥。
赵云此时再向身边看时,但见跟随自己冲阵的部下已经是寥寥无几,只剩下了区区百余人而已,他双目发红,随即大吼一声:“诸位!如今主母和少主还未找到,赵某今日决不干休!兄弟们还敢与我再冲一回吗?!”
一众部下热血沸腾,应声高呼:“愿随将军马首是瞻!”
就在此时,但听曹兵阵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声:“丞相有令:活捉赵子龙!功成者,封万户侯!”
三军阵中一片沸腾,呼声连成一片,声震苍穹:“活捉赵子龙,得封万户侯!”“活捉赵子龙,得封万户侯!”
赵云仰天大笑:“草芥之辈,敢出大言!众兄弟跟我来!看我今日建功!”
说完纵声长啸,竟隐隐有压过千军万马之气势。战马扬起前蹄,倏忽间又已经冲入阵中。他左枪右剑,身化长风,气势如虹,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个时辰之中,竟然在百万军中六进六出,浑身白甲被血,一片殷红,鲜血沿着甲叶不住洒落,直如战神一般。
曹操站在高处看得目眩神摇,不由得咬指感叹:“如此虎将,如能被我所用,何愁大业之不成!传令下去,万万不可伤此人性命,如能生擒,赏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曹兵将士更是汹涌而至,将赵云淹没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此时赵云身边已经无一人跟随,但他仍是无一丝退意,血雨挥洒之下,依旧是来去如风。
正冲杀之间,突见前方出现一带短墙,两位夫人那熟悉的马车蓦地映入眼帘。赵云心中一喜,战马前闯,正想往前看个究竟,突觉地面一软,眼前一暗,竟已是落入了曹兵布下的陷坑之中。
众曹兵一声欢呼,纷纷涌上,伸出勾枪,便要来擒赵云。
远处山坡上,阿丑突觉元神一震,已经察觉到了赵云此刻的险境。她并不慌张,突地屈指轻弹,意念到处,一片金色的翎羽疏忽便到,没入了陷坑之中。
赵云只觉得自己双肋之下突然栩栩生风,竟宛如肋生双翅一般。但见陷坑中猛地迸出一抹耀目的金光,那赵云暴喝一声,双脚在坑壁上用力一撑,竟是连人带马悠然而起,金光震开周围乱纷纷的勾枪,奇迹般地越过众曹兵头顶,直落在数百丈之外的短墙之内。
众曹兵惊骇莫名,等他们回过神来,本已成为网中之鱼的赵云已经失去了踪影。
短墙内,糜夫人蓬头垢面,正紧紧抱着幼主阿斗坐在矮墙内哀哀暗泣,侥幸脱险的赵云一眼望见,这一喜当真是如从天降。
他急忙翻身下马上前跪倒:“主母在上,末将救护来迟,万死莫赎!”
糜夫人正在绝望之间,突然见到赵云,当真是喜出望外,她抬眼望着眼前血人一般的这位虎将,嘴里哽咽道:“赵将军何出此言?乱军之中,将军能这般冒死来救,已是难得,将军之忠心可昭日月,何罪之有?不过姐姐已经在乱兵中归天,而我腿上也已经受伤,当此之时,已是绝难随将军脱困了!只望将军念主公恩义,将他的这点骨血带回,足见忠义了!”
赵云心急如焚:“夫人此言,岂不折杀末将?便请夫人抱着少主上马,赵云便是步行,也照样能带夫人冲出重围!”
说完回头拉过战马,便来搀扶。
糜夫人心中感动,但她跟随刘备征战多年,岂不知身为大将,战阵中座马便是双腿,若是没有了战马,其杀敌之能必将丧失大半。赵云虽然勇猛,却也难以单凭两条腿去与那些马快刀沉的曹兵将士争锋。
眼看着短墙之外曹兵的喧嚷声已经逐渐接近,糜夫人知道,若是再作耽搁,只怕三个人都难以逃出生天。
这位夫人表面柔弱,其实性情却是极为刚烈,她暗暗一咬牙,突然对着赵云身后一指,大叫一声:“将军!身后有人!”
赵云一惊,急回头作势御敌,却见身后空无一人,而身后已经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扑通之声。
他转回身看时,却见襁褓中的阿斗安静地躺在地上,方才糜夫人所坐之处翻起了一块薄薄的石板,一口幽深的枯井旁,糜夫人一只染血的鞋子静静地放在那里。
赵云肝胆欲裂,急忙扑上前看时,却见幽暗的井底深处,隐约可见糜夫人浑身是血,已经气绝身亡了。
此时的赵云知道,要想再救夫人,已是绝无可能,当断则断,他伸手解开铠甲,将阿斗抱起,紧紧地包裹在内,然后走到矮墙后边伸手一推,轰然巨响声中,矮墙倒塌,将井口盖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