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右相苏辙方道:”再过十日便是正旦大朝,大理国归附一事,究竟如何处置?”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慕容复断然道,“最迟明年三月,大理国必须正式递交国书,归附大宋,划分云南、贵州两路;到绍圣七年,两路完成改土归流,由官府代替各族族长处置地方政务。”说到这,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种师道。“种兄,我意举荐你与曲珍为经略安抚使,镇守两路。大理各族杂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们节制一方,该尊重他们的风俗,但也要他们守我们的规矩。其中尺度该如何把握,你自行揣摩罢。”
平灭夏国之后,种师道因功受封轻车都尉,为从四品官衔。经略安抚使一职虽是差遣官,却从军中副将一跃而为执掌虎符的中军主帅。可种师道听了这安排却并无多少兴奋,反而急道:“不是要打契丹么?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把我调走?”
“谁告诉你我要打契丹?”慕容复不禁失笑,“所谓一战者帝,吏治改革未完成之前,我不会轻启与契丹的战端。所以,预计至少五年之内唯有大理有仗打。种师道,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种师道即刻满面堆笑,斩钉截铁地回道。“下官唯以慕容大人马首是瞻!”
慕容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发话。
这已是他们今晚的最后一个议题,众人见种师道并无异议,便先后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文书。不一会,阿碧又送来了不少宵夜点心。
进入闲聊时间,慕容复再不是话题的中心。种师道一年才回来一趟,明显大伙对他的关心远胜慕容复。慕容复亦不以为忤,他说了半天政事已是口干舌燥气虚力弱,一连喝了两碗参茶方缓过气来。
却是种师道说过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忽而微微蹙眉。“慕容,我这次回来,路上听了些流言蜚语。不少腐儒书生都对你把持朝政颇有不满,你要仔细!”
“种兄这话提醒了我!”种师道说罢,晁补之亦随声附和。“明石,近日《蒲城风雨》也有异动。章惇趁着大理国归附话题,一连刊登了数期介绍异族由来的内容,昨日刊发的一期便提到慕容氏乃鲜卑族后裔。我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晁补之话音一落,慕容复的眉心便是一拧,沉声道:“章惇此举是要分裂家国,绝不能容他!晁师兄,我建议你在《汴京时报》上设一话题,讨论何谓华夏。”
“何谓华夏?”晁补之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衣冠之美、礼仪之盛、文章之博、技艺之精、忠勇之道,华夏不当是血脉、姓氏、国土,而应是一种信念、一种文化、一种认同。无论面目衣冠,只要其人遵我华夏之礼仪、习我华夏之文法、从我华夏之忠义,便是华夏同族血亲!”慕容复朗然道,“晁师兄,抓住这个点去破章惇的论调,绝不能任由他因一己偏见坏我兴盛大局!”
慕容复这般胸襟气度,堂上众人登时齐声叫好。能够与慕容复同坐一堂商讨政事的皆是一时俊彦,他们一听慕容复的主张便已意识到,只要这“华夏”的解释成为社会主流,各方异族但凡心慕大宋文化便会不自觉地融入大宋,以成为华夏一员为荣。届时,民心所向,才真真正正算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唯有种师道见堂上众人之中,唯有慕容复裹地最厚面色最差,不由嗔道:“你呀……我年年要你保重身体,你却一年比一年病弱!那薛慕华究竟中不中用?”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慕容复却只是苦笑。薛慕华已几番劝他自废武功,拔除体内剧毒。是慕容复自己始终无法痛下决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还留着武功究竟有何用?
说到这个话题,大伙皆是心情沉重。眼见慕容复的面色委实太差,堂上众人很快便告辞而去,不欲打搅了慕容复的休息时间。
待众人一走,阿碧即刻上前道:“热水已备好,公子爷早些梳洗安置罢!”
“好!”慕容复随手一撑桌面试图站起来,哪知他起身太急眼前竟是一黑。
“公子,小心!”阿碧见状忙上前搀扶。她方握住慕容复的手掌,便惊觉慕容复的手指竟冷得如冰条一般。看看房内摆着的火盆和慕容复身上的皮裘,阿碧的双眼不禁一热。“公子,便从了薛大夫之意罢!”
慕容复两手撑着桌面立了一会,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让我再想想……”
“公子!”阿碧不甚赞同地叫了一声,她心中又急又怕,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要有泰山和燧发枪在,便能护公子周全。为何公子爷还要这般固执?”
慕容复听而不闻,只微笑着去抚阿碧的面颊。“这是怎么了?公子爷好好的,哭什么呢?”
哪知指腹尚未触到阿碧的面颊,书房窗户忽而被人破开,一道银色的剑光伴随着一声娇斥向慕容复疾刺而来。“狗贼,看剑!”
迎着寒光如水的剑锋,此时此刻,或许只有一个词语能形容慕容复的感受: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