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与诸葛正我在书房相见,两人方一落座,诸葛正我便温声道:“孝愿昨夜也已苏醒,明石的大恩大德,在下与孝愿感激不尽。”
慕容复闻言却只微一摆手,洒然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哪知诸葛正我却面色凝重。“我说过了‘谢’字,方能说正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点破,以免对方下不来台。只见慕容复低头捏着杯子沉默良久,方缓缓道:“萧峰心魔未除,可以他的才智,用不了太久便会明白。”只见他眼底的一点冷意微不可察地一闪而逝,随即他便屈指敲敲桌面,振作精神道。“我们还是来说说孝愿罢!荆王府,绝对不能再留了!”有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荆王妃镇守王府,孝愿留在荆王府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几条命也不够死的。
说起荆王妃,诸葛正我的话音也冷了下来。“一个月内,荆王府内必定再办丧事。”至于办的是谁的丧事,就勿须多问了。
慕容复将眉一挑,只问:“可有把握?”
“万无一失!”诸葛正我笃定地点头。荆王过世,荆王妃便是王府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以法理而论,赵孝愿未成年之前都不得不依附她而生。然而荆王妃虽说身份尊贵,却也绝然贵重不过赵家血脉。诸葛正我抱走赵孝愿时以将其送交宗人府相挟,逼迫荆王妃保守秘密。但荆王妃既已起了杀心,诸葛正我便再留不得她了。
慕容复闭目沉思片刻,便已了然言道:“荆王子嗣皆未成年,荆王妃一死,向太后出面抚养孝愿便顺理成章了。……如此,孝愿被人下了牵机的事便不能漏出丝毫风声。”牵机剧毒何等可怕,纵然孝愿已然解毒,怕是以后的健康状况也将不如人意。皇家血脉,若有先天不足,那便再无价值。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诸葛正我不禁微微而笑,长叹道:“他日孝愿前途不可限量,第一个要谢的便是明石你!”当年诸葛正我原只想着将赵孝愿抱回盛家,哪怕从此为一平民百姓,至少保他一生无忧。哪知阴错阳差,慕容复竟助其抱上了向太后的大腿,从此成为众矢之的。既然步步退让换来的并非平安喜乐,那唯有痛定思痛,杀出一条血路来。
连无情都能直立行走了,慕容复却委实不敢把话说地太死,因笑道:“诸葛兄,万一官家诞下子嗣福寿绵长……”
诸葛正我哈哈一笑,朗然道:“那便是天意如此,死而无怨!”赵孝愿托庇于向太后原本只为保命,偏官家疑神疑鬼几乎害了他性命。诸葛正我知道赵煦的脾气,赵孝愿既已招其忌惮,日后便没什么好下场了。只不过,难道仅仅因为君王无端猜忌,赵孝愿就该去死么?诸葛正我当然是不服的。既然赵煦早已碍了慕容复的眼,其人亦非明君,诸葛正我自然乐意合作。篡位弑君,诸葛正我是绝然不干的。但若能机缘巧合争取一番,那便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慕容复是看着赵孝愿长大的,对他资质品性向来十分满意,至于无情的才干眼界那更是有口皆碑。既然上天注定赵煦死后无嗣,那么与其令宋徽宗上位祸害天下,无情显然是好了数十亿光年的选择。
两人对未来的帝位归属达成一致,不由相视一笑。之后,诸葛正我便正色道:“阿紫如今正在六扇门。”
慕容复微一扬眉,显然并不意外。阿紫早已失去武功,没了萧峰的庇护被诸葛正我抓走那是意料之中。至于诸葛正我为何要抓阿紫,当然是向对帝位继承人选有发言权的首相示好。只见慕容复沉吟了一阵,淡淡地道:“送去外藩院罢。镇南王与这女儿素未谋面,定然十分思念!”阿紫的生死,于慕容复而言便如灰尘一般。但若她的存在能影响大理国事,那就该物尽其用了。
“好!”诸葛正我显然也明白了慕容复的用意,与他寒暄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而去。
慕容复刚送走了诸葛正我,从陕西归来的包不同与从海上归来的风波恶便已一齐入内拜见。新春将至,除了仍在种谔麾下的邓百川夫妇,慕容家的另外两位家臣都按时回来拜见慕容复。
包不同、风波恶二人与慕容复已有两年未见,此时相见皆是满面欣然。只是他们显然已从阿碧那获知了慕容复自废武功化解“逍遥散”剧毒之事,只见二人围着慕容复细细端详了一阵便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慕容复当然明白他们这点江湖人的心思,当下笑道:“有泰山在,我的安危你们不必过于忧心。”
慕容复话音方落,萧峰却恰巧走了进来。只见萧峰沉默了一会方低声道:“慕容,只要解了毒,武功还可以再练。”
慕容复展颜而笑,只道:“大哥说的是!”
却是包不同与风波恶见慕容复待萧峰一如既往,心中委实不是滋味。可慕容复生性固执,既已认定了萧峰这个兄弟,他们又能为之奈何?包不同只是无奈叹息,风波恶却咬着牙恨恨道:“萧大爷,过去的事风老四也不提了!但是阿紫这个贱人,害地我家公子爷好苦!还请萧大爷把人交出来!”
“风四哥,阿紫我已命人送去外藩院与镇南王相聚。”慕容复虽在解释阿紫的行踪,目光却只望着对面的萧峰。“段正淳一生风流阅女无数,拿女人相胁原本并无所用。可如今他与阮星竹同甘共苦多年,想来这阿紫的地位能在他心中高上少许。用阿紫一命换三日后正旦大朝段正淳乖乖接受朝廷册封,这才是本官该做的事!”说到这,慕容复不由微微而笑,向萧峰温声言道。“大哥,你可以去见段誉了!”
萧峰面色数变,目光复杂地望了慕容复许久终是黯然长叹,扭头而去。
“公子爷!”眼见萧峰果然去寻段誉通风报讯,包不同与风波恶不由又是恼怒又是不值地齐声大喊。
慕容复却是神色漠然。过了许久,久到二人以为对方再不会回答,慕容复终是斩钉截铁地道:“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三日后,绍圣三年正旦大朝。
大理国主段誉、镇南王段正淳同往大庆殿为大宋官家赵煦贺年。大朝会上,赵煦亲切表彰了多年来大理国与大宋的友谊及大理国主对大宋的恭顺,特册封新登基的大理国主段誉为“恭义侯”,并在汴京赐下侯府,段誉之父段正淳亦受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同时,为展示大宋作为宗主国的仁义与可靠,赵煦又下召令大理国清平官高升泰赤足麻衣入大宋请罪。至于镇南王段正淳先前上疏所请归附大宋一事,大宋朝廷却是只字未提。
鉴于宋时糟糕的交通状况,当远在大理的高升泰接到圣旨莫约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高升泰究竟会不会来大宋请罪尚是未知之数,然种师道与曲珍二人受封安抚使各领一军驻扎成都与广南却是铁板钉钉。
绍圣三年,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