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眨了眨眼睛,“你不能叫我陛下,陛下是我父皇。”
“哦,不好意思,叫错了,殿下不要告诉别人。”明玕将拓跋焘引到后堂,泡了杯茶给他吃。
拓跋焘看这茶叶碧绿,香气沁人心脾,竟比他吃过的任何茶水都好一般。喝了几口后,又看到后堂神龛空空如也,问道:“这里原是拱的何人?”
明玕不回答,反而道:“法会马上要开始了,殿下喝完茶去吧?”
拓跋焘垂头道:“我不想去,我不喜欢大和尚。”
明玕问道:“为何不喜欢大和尚呢?”
虽然和这道人第一次见面,但是拓跋焘不由自己对他产生好感,莫名的信赖,不知是因为他温和的笑意,还是这异常清香的茶水,一下子吐露了出来:“有一次法会时,我看到有和尚和宫女躲起来……行淫。”
明玕顿了一下,嘴里念了一句“我了个去”。
拓跋焘想了想,这大概和佛教的“阿弥陀佛”是一样的道理吧,道教的口号吗?
他又接着道:“我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母后却叫我不许告诉任何人,之后也依旧请和尚们到宫里做法事,只是也没再见到过那宫女了。我原以为宫女被赐死了,后来我才知道,母后把她赐给和尚做婢女了。”
明玕:“啧啧,你懂的真多。”
拓跋焘不悦道:“你这道士,关注的重点错了吧。”
“不好意思,”明玕毫无诚意地道歉,改口道,“和尚们过的真是好日子。”
“自然是好日子,他们不事生产,养奴蓄婢……”拓跋焘面无表情地说着,“可是,就是有那么多人愚昧地信奉他们,愿意供养着他们,即使偶然有人看到了真相,也不敢说出来。”
“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没用啊,连殿下你这个身份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咳,用。”明玕感慨地说道。
虽然拓跋焘心智成熟,但是很多人还是将他当小孩看,拓跋焘和这道人聊下来,觉得自己对他有好感,正是因为他虽会调侃,可并不把自己当儿童看,也不当皇族那样毕恭毕敬,让他觉得很舒服。
……
和道士聊了好半晌,外面响起了杜道生和杜凤皇的声音,拓跋焘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对他说道:“我回去和母后说,让她给你这里拨点婢女,我看你只有一个人,还要自己打扫卫生。”
明玕看了看自己那拂尘,有点无语,“……谢谢殿下。”
“不必叫殿下,特许你私下无人唤我佛狸。”拓跋焘一开心,如此说道。
“佛狸,这是什么意思呢?”明玕重复了一遍,唇齿间清晰而柔软地吐露出这两个字,好听极了。
拓跋焘脸一红,说道:“这是鲜卑语中狼的意思。”
“原来是音译,佛狸,真有意思。”明玕笑了笑,“佛狸,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拓跋焘跑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明玕又对他一笑,五官温润柔和,与鲜卑人的深刻五官很不一样。
这时外面又传来道生的喊声,拓跋焘跑了出去。
和杜家兄弟一起急匆匆地赶到了法会,法会已经开始了,杜皇后无奈地看了拓跋焘一眼,拓跋焘也习以为常地龇了龇牙。
法会结束之后,拓跋焘吊着杜皇后的手道:“母后,你叫宫内那道教神堂里的供奉道人来给我讲经好不好?”
杜皇后:“人人崇佛,你偏要听道经?佛狸,我知道你因那事厌恶僧人,可是,天下人尚佛,他们只会想要也尚佛的王族啊!”
杜皇后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居然觉得儿子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但回神一看,虽无戾气,也是一脸不开心,她咬了咬下唇,“罢了,你也是几日新鲜,我命人将那道士唤来吧。”
拓跋焘这才重放笑颜,“我也去。”
杜皇后叫来宫人,命其听皇子吩咐。
出了殿,宫人问拓跋焘要去哪里,拓跋焘便说他母后允诺他把神堂里的道士带到自己宫中去讲经。
宫人一脸茫然地道:“那神堂自从喜爱道家的贵人去世之后,就遣散了供奉的道士,如今并无人居住啊。”
拓跋焘一愣,说道:“不可能,我今日还与他聊天了!”
宫人一个哆嗦,无论拓跋焘见到的是外人还是鬼,都了不得了啊!
拓跋焘拽着宫人的手,怒气冲冲地要带她去神堂,证实自己的话。
宫人连忙叫上其他仆婢和侍卫,一行浩浩荡荡到了神堂。只见堂内一片荒凉,灰尘积了一层,神像都要颜色剥落了,果真是空无一人,毫无半点居住痕迹。
拓跋焘呆立半晌。
宫人小心唤他:“殿下,殿下可是睡着了,梦中得见……”
宫人觉得,小孩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是很有可能的。
“不是……我就在这里遇到了明玕,他还请我吃了茶!”拓跋焘怒道。
宫人只觉不寒而栗。
拓跋焘又转到后堂,只见这里也空空如何,并没有什么杯盏茶水。
宫人跟了过来,正犹豫要不要立刻去回禀皇后请御医了,只见大皇子猛然回头,看到了神龛上的神像,就几步冲上前,一脸不敢置信。
这神龛上的神仙一身青衣,手中拿着一柄拂尘,脸上的颜色都斑驳了,却依稀可见温和笑意。
拓跋焘直勾勾地盯着这神仙看,半天才说道:“……这是谁?”
宫人看他的样子心中只有害怕,万一皇子出了什么事连累她怎么办?此时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触动得皇子发疯,“此乃黄竹上仙,据说他曾在远古时候显灵,教化人族,接引圣贤君王……”
宫人的话已渐渐不可闻,拓跋焘在心中咀嚼着黄竹二字,然后猛然醒悟。
晋时有诗云:“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
这明玕,不正是竹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