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道,“主持方丈,您忘了,前两日——来了一位老施主,说是此生罪孽深重,想要寻一方净土,赎清此生杀孽。”
方丈淡然点了点头,“倒是有这么个人,老衲见他万念俱灰,神色迟滞,然则眉目间尚有一丝眷恋未去,大抵是六根未净,便暂时未予剃度。”
“人在哪?”芙蕖问。
一间僻静而幽暗的禅房,一个盘膝坐在蒲团上,麻木的瞧着木鱼念着经的老者。头发花白,没有半点生气。
他背对着门口,自顾自的念着经,手中拨弄着菩提佛串子。
芙蕖站在那儿,圈红了眼眶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走进去。傅声乃是当朝镇国将军,虽说不曾接触过,但芙蕖也是见过几次,倒也认得。
可是眼前的傅声,神色呆滞,眸中没有半点行伍之人,该有的傲然坚毅。更多的,是一种垂暮之年的黯然无光。
“公公。”芙蕖低低的喊了一声。
傅声敲木鱼的手,停顿了一下,手中的佛串子也停止了拨动。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置若罔闻,又好似——根本不想相认。
“奶奶在家等着,您还是跟我回去吧!”芙蕖低语,“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人越来越少。既然您回来了,就回家吧!”
傅家的人,是真的越来越少了。
“你走吧!”傅声继续念经。
“少鸿没了,可是您还在,傅家还在,您怎么舍得不回家呢?奶奶年事已高,少鸿之事让***身子每况愈下,如果您能回去,想来奶奶会好起来。”芙蕖哽咽。
傅声没有应答,仿佛压根没听见芙蕖的话。
“还有念归。”芙蕖继续道,“您就不想见一见您的亲孙子吗?念归如今都长大了,奶奶说,跟少鸿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这不,少鸿也回来了,家里人都到齐了,就差了您一个。跟我回去吧!”
听得少鸿二字,听得念归,傅声的双手开始直打颤,“我此生罪孽深重,杀人无数,才会让自己的儿子受了此劫。该死的是我,不该是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不想的。”芙蕖噙着泪。
“我身为三军统帅,指挥失利,以至于全军覆没,于天下而言,是为不仁。”
“那么多兄弟因我惨死沙场,他们何曾能马革裹尸?而我苟活于世,是为不义。”
“没能光复大朔国土,反而让自己落了个叛国罪名,是为不忠。”
“我的儿子随我出征,却死在了自己的跟前,我对不起傅家的列祖列宗,让傅家险些断子绝孙,是为不孝。”
“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还有什么面目回去?”傅声微微抬头,黯然失色的眼底,泛出少许泪花,“你回去吧,我此生应相伴古佛青灯,赎清此生杀孽。”
嬷嬷从外头进来,朝着芙蕖点了头,示意已经吩咐人快马加鞭的回傅家。
芙蕖颔首,“公公,我知道您也委屈。幽州失利,少鸿之死,与你无关。你是对朝廷失望,对天下绝望,更对皇上处置傅家而心灰意冷。傅家忠心耿耿,三代忠良,却落得如斯下场。若不是三皇子主持公道,也许傅家会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