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点,这个本子走的是东北普通话带偏全国观众的路子,而范大叔正好是东北人。
第三点,这是一个冷幽默的本子,范大叔正好是一位优秀喜剧演员。
数叶对此毫无异议,演员越优秀,水平越厉害,华谊方面考虑地越多,他所要负责的事情就越少。
而关于范大叔的演技,他是妥妥的放心。
导演系的课上总会放一些片子出来让大家探究,然后写一堆评论出来。或者从镜头运用,或者从哲学思想,或者从叙事手法,或者从演员演技。总之要有见解有深度。数叶不久前就在课堂上看过范大叔的《芳香之旅》。这部片子刚在开罗电影节上获了数个大奖。范大叔靠在那辆红色车头的公车上,望着黄澄澄的油菜花海和如花似玉的张静淡淡抽烟的那股子满足与潇洒把他惊艳地够呛。于是他觉着跟范小姐演阿虎篇相似。像范大叔这么一位有经验有技术的高级表演家,应该胸有成竹地扇一把纸扇,随手那么一比划,随口那么一嘚吧,一段表演就水到渠成。这部片子就该跟想象中,跟李然说的一样,安安心心顺顺利利就拍完。
可……没成想,找了一天的感觉之后,范大叔戴副眼镜儿,也确实拿了把纸扇,儒雅风范十足地发了问:“导演,这戏到底该怎么演?”
该,怎,么,演?
四个大字让数叶睁大了眼睛。
这是……让讲戏?
数叶一脸的不敢相信。
说好的只要喊过,喊咔呢?说好的只要负责统筹指挥呢?
数叶欲哭无泪。
讲什么?怎么讲?讲不好怎么办?
心底现实默默地枪毙了李然八百回,然后开始狂吐槽。
您说您好端端的一位大咖,非跑到咱面前装什么新手?老老实实地当个戏霸不好么?自己想咋演就咋演不好么?
Whatareyounongshanie?
数叶当场就懵逼了。
……
数叶很想说句实话,对这个本子的质量他是敢拍胸脯保证的。他本来就属于那种有才无处发挥的类型。重生之前,毕业十年,虽说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但内涵和底蕴却是一步步加深的。这本子又是前前后后打磨了两个来月,逐字逐句,反反复复,斟斟酌酌。不说水平碉堡,起码也勉强能跟得上冯导的步子。可一说到该怎么表演……这玩意儿学是学过,可都是十年前的东西了,这会儿哪还想得起来?
这一定是范大叔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他看了看范大叔迷茫的小眼神,放弃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话说表演在大体上分为舞台表演和影视表演。表演本来就是个夸张的东西,没有实情实景的舞台表演要比影视表演更夸张。而同为影视表演,演广告和演电影又不是一个概念。一部电影九十分钟,演员的情绪有缓缓起伏的一个过程,而广告太短,三十几秒,所以一上来就必须爆点十嗨翻全场。但看样子范大叔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广告不像广告,电影不像电影的玩意儿。问咋演不是他谦虚,是实在不懂该怎么办。“我是该一上来就舔着一张脸呢,还是先装装深沉找找意境?”
数叶作为这个本子的创作者,这个本子拍出来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在他心底大概还是有谱的。只是一时间被扰乱了思绪,也实在记不起那些专业知识了。说不清具体的东西,那就只好用感觉表达。他思虑再三,磨磨唧唧提出想法:“要么,就演出一种小品的既视感?”
范大叔不知是真是假的一脸震惊,语气犹疑:“广告是广告,小品是小品,这能混为一谈么?”
“那啥,试试呗?试试就知道。”数叶抹着鼻子。
……
这导演有些忒不讲究,范大叔偷偷撇嘴。
好在范大叔人实在,导演说咋整就咋整。让试试,咱就试试。
坐在那儿,从剧本里随便找了句词,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先祖秦桧,官居显赫,历任太学学士,职方员外郎,御史中丞,直至宰相……”
他一上来就是一口东北腔,大嗓门,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一张脸完全绷住,一脸严肃的表情就是一句话:“一本正经地不正经。”
“这样行不?”他看向数叶。
数叶早就笑喷了,听他问,连连摆摆手,“让我缓缓。”
语言是种艺术,范大叔专业的东北语言是种笑死人不偿命的艺术。
好半天缓了过来,细细体会了一把,琢磨了下,道:“声音有点太大了,风格到挺合适。”
“那就把声音收收。”范大叔点头,迅速把握住了数叶的思路:“用小品的表情说电影的话。”
“正是如此。”数叶拍手。
“表情和节奏还是这个调调?”
“还是这个调调。”
俩人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抠细节。
数叶的想法在这一边又一遍中慢慢清晰了起来——他记得李然说过一个什么印象理论。活学活用到这里大概就是范大叔在观众们心里就是个演小品的。好笑,亲切,这就是观众们对他形成的印象,而这种印象会影响到观众们对整部作品的看法。既然范大叔在观众心中的形象跟小品扯不开关系,那就索性把这个已经广告、电影两不像的东西弄成三不像。本来勉强叫做电影广告,现在估计要改个名字叫做小品电影广告。
不过看样子效果还不错,起码歪打正着的,一股子感染力莫名其妙的开始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