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书房的门才被猛然推开,杨奇的身影显出来,他一字一顿地冷冷道:“传那孔晟过府,本官有话要问他!”
半个时辰后,孔晟在杨宽的引领下缓步走进杨府,沿着杨府雕梁画栋的悠长回廊穿过层层院落去了位于内府之内的杨奇的书房,他现在名声在外,又与杨府千金情投意合,杨奇还许下了两年之约,在府中下人眼里他再次变成了杨家的准女婿,这一路走来,倒是有不少家仆婢女侧身向他行礼。
孔晟心头有些疑惑。杨奇突然传召,他不能不来,只是杨奇为什么要找他,他心里拿不准。不过看杨宽脸色不善,他隐隐感觉不对劲。
进了杨奇的书房,杨宽便替两人将书房的门关紧。
孔晟望着端坐在上、神色凝重、目光阴沉的杨奇,定了定神,拜了下去:“小侄孔晟拜见杨伯父!”
“你还有脸称我伯父?你这不识抬举的小厮,你这狂悖无礼的黄口孺子!”杨奇开口怒斥道,神色激动。
孔晟皱了皱眉,却是不慌不忙道:“伯父何以发怒?”
啪!
杨奇猛然一拍桌案,霍然而起,怒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官!那日本官问你,你言之凿凿说所谓的请都金陵表不过是你一时妄想,只是草稿并未成型,那么,你且来告诉本官,你的表文为什么会传遍了整个天下?!”
孔晟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变。
他当日并不是有意要欺骗杨奇,而是为了自保。却不成想,这消息又从外地传回了江南,被杨奇所知晓。由此,就不难理解杨奇为什么会暴跳如雷了。
不过,心念电闪下,孔晟也就慢慢恢复了平静。心头非但不慌乱、不恐惧,反而有些兴奋和窃喜。既然请都金陵表在天下间传开,那说明已经被郭子仪呈报上了朝廷,这说明他的机会即将到来。
只是当下,孔晟心里明镜儿似地,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这一点,欺瞒杨奇的罪名一旦被做实,就会引来杨奇暴风骤雨般的报复。同时,导致杨奇震怒的真正原因不在于一篇表文,而在于“请都金陵表”的辐射效应——万一李亨小朝廷采纳这一建议,迁移到江南来,这岂不是直接堵死了杨奇割据江南的梦想之路?!
这种可能性尽管不大,但毕竟还是存在的。
略一沉吟,孔晟就立即正色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就是不能承认:“孔晟的确不知这份表文如何传了出去,还请伯父明查!”
不管杨奇信不信,但就是不能承认。
杨奇冷笑起来,扬手指着孔晟:“你这小厮狡诈无耻,诡计多端,你以为本官会再信你?!亏本官还多方提携并意欲将女儿许配给你,真是罔顾本官好意,呸,你这忘恩负义的一个小畜生!”
杨奇盛怒之下,这话就骂的着实有些不堪入耳了。孔晟眉头一簇,知道自己即便“逆来顺受”也未必能消除杨奇的怒火,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如此,又何必畏首畏尾?将这事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倒是要问问杨奇,就算他写了这篇表文,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
再者说了,孔晟料定杨奇暂时还不敢动自己。有请都金陵表在,有郭子仪的举荐在,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在,若是朝廷下诏册封,除掉自己,杨奇如何向朝廷交差?除非杨奇现在就起兵造反,否则他就不得不顾忌重重。
“使君大人如此责骂羞辱,孔晟实难承受。孔晟至今不知,我错在何处?纵然我写了一篇请都金陵表上呈朝廷,也不过是关心家国大事的热情使然,又何罪之有?使君如此愤激,究竟是何心态?!”
孔晟冰冷、针锋相对的回应,以及这番话里的深深影射,让杨奇听了固然更加暴怒却不得不强行压制按捺下来。野心是野心,但时机还不成熟,哪怕是在杨家的私宅之中,他也断然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