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总会在躲避雪球之时,有片刻的失神,这场面,好似以前经历过。她也曾这般肆意的玩闹,身姿敏捷的躲避。可对手强大,也不让着她,她最后总是湿漉漉的结束战斗。那时的欢笑声,比现在这些丫鬟们可要放肆许多,高亢的直冲云霄。
和她打雪仗,玩雪,却又不让着她的人,究竟是谁呢?
“娘子——娘子——”她院子里的丫鬟惊慌跑来。
脚下打滑,险些滑坐在地上。
却是忙不迭开口,连砸在她身上的雪球都没工夫理会,“娘子,周妈妈摔倒了!”
沈昕娘闻言,停了手,快步走来,“人怎么样?大夫请了么?”
丹心金香赶忙跟着拍了拍手上的雪,快步跟在沈昕娘身后。
“已经去请府医了,似是摔了胯骨,动也不敢动,还在廊下坐着呢。”小丫鬟知道娘子对周妈妈格外敬重,便有些紧张。
沈昕娘步履如飞,回到自己院中。
周妈妈果然面色苍白,纠结着眉头,抚着胯坐在廊下。
她身后是一溜长长的滑倒的痕迹。
“周妈妈怎样了?”沈昕娘上前,语气缓缓,却不难听出里头关切。
周妈妈面色痛苦,却摆手道,“没事没事,人老了,不中用了,让娘子担心了!”
说着就扶着一旁小丫鬟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周妈妈别动!”沈昕娘连忙制止,“等府医来了再说。”
她将自己热乎乎的精致的黄铜暖炉拿出,塞入周妈妈怀中。
周妈妈不敢拿。
沈昕娘便沉了脸,“您照顾母亲,又照顾我。如今,我照顾您,不应当么?”
周妈妈闻言,心下一阵感动,不再推拒,抱着暖炉,暖流从手掌一路暖到心里。连眼眶都热乎乎的,身上的疼好似都减轻了几分。
府医被丫鬟拖着,小跑而来。
细细检查了周妈妈,庆幸道:“幸而穿得厚,这地方也不高,只是人老了,胯骨惊了。不敢再乱动,两月不要下床,我给您开些方子喝着,将养着,开春了再出门活动!”
“那如何使得!我又不是主子!”周妈妈惊慌失措。
“抱周妈妈进去,金香。”沈昕娘吩咐。
周妈妈没来的及拒绝,娘子身边,这看起来瘦瘦的丫鬟,竟一下子就将她抱了起来,步伐稳健的向她的屋里走去。
沈昕娘又向府医询问周妈妈伤势。
“若是年轻人,这一下不算什么,十天八天的也就好的差不多了。毕竟人老了,得留神。”
沈昕娘颔首。
原本周妈妈身边已经有一个小丫鬟伺候。
如今不能下床,沈昕娘便又派来两个丫鬟,轮番伺候。
周妈妈又是感动,又是拒绝,口中反复念叨夫人恩典,娘子恩典。
沈昕娘却是仔细看了周妈妈摔倒的地方,若有所思的唤来一直伺候在周妈妈身边那小丫鬟。
“天冷的时候,就已经叮嘱周妈妈少外出,雪还未化,周妈妈怎么出来了?”
沈昕娘的问题,让小丫鬟一愣。
她皱眉想了良久,才道:“好像听周妈妈说,要给娘子做小时候夫人常给娘子做的灯盏糕。”
“怎的突然想起这个?”沈昕娘问道。
“哦,昨夜里,素衣姑娘来过了,”小丫鬟说道,“素衣姑娘说,娘子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若是能有娘子小时候经常见到的东西,或许能让娘子想起来些。”
沈昕娘白皙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可不知怎的,生生让人觉得清寒了许多。
连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好似都更幽深了。
“素衣姑娘还说,娘子很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丫鬟低声回禀,“所以周妈妈今日才要去厨房给娘子做点心的。”
沈昕娘让那丫鬟退下。
丹心担忧上前,“娘子要叫素衣过来么?”
沈昕娘却没有作声。
傍晚时候,门外忽而一溜脚步声,听起来人不少。
沈昕娘正在看书,闻声抬头侧脸。
门帘子却恰被掀开。
长身玉立的人裹着寒气入门,蜜色的脸上带着轻淡的笑容。
“你又来做什么?”沈昕娘收回视线。
方琰来到暖炉旁,略站了一会儿,驱走身上的寒气,才来到她近旁。
“没事,只想来看看你。”
沈昕娘嗯了一声。
方琰便真的只是挨了她坐了,看着她手中书,似是无甚要事。
他离得近,龙涎香的味道明显,他身上的气质更让人无法忽视。
仿佛隔着衣袍,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沈昕娘终于不耐烦的合上书册,“你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个丫鬟,现在在哪儿?”
方琰像是忘了那丫鬟,想了片刻才道:“似乎,还在厨房吧?”
“把她还给我吧。”沈昕娘道。
方琰轻笑,“府里的事,不是都让你做主了么?”
沈昕娘看他一眼,“所以,我是没话找话,在赶你走啊。”
方琰好看的眉眼上一时带上些无奈,“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要被赶走?”
“没有结果的事情,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沈昕娘毫不迟疑道。
“你怎知没有结果?”方琰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沈昕娘与他对视片刻。
这次,竟是她先移开了视线,“我给不了你回应,这在我看来,就是没有结果。”
“我不在意……”
“我在意。”沈昕娘打断他道,“我不喜欢单方面的付出,也不喜欢接受别人单方面的付出。”
方琰认真的看着她。
片刻的静默。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
方琰蜜色的脸上忽然扬起笑来,明媚的笑容瞬间便将满室照亮,富丽的地毯,精致的雕梁画栋都为之黯然失色。
“你在意了。”他起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