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在山洞里生火驱散潮气,又在四处撒了驱虫的药粉,将虫豸驱走。清扫了山洞,这里看起来,比前几日宿在荒山野外,听着虫鸣虎啸的,要好多了。
众人面上都有些松快,秦冉的眉头却是蹙的紧紧的,一点放缓的意思都没有。
夜里沈昕娘让众人都歇在山洞里头,她却仍然到了山洞外,飞身上树,倚在树干上,靠着树干,微眯着眼睛,警觉着四下的动静。
金香原本想要陪着娘子,也到外头,却被秦冉给挡住,“再从树上摔下来,丢了你家娘子脸面。好好在山洞里休息,我叫他们都避讳着些。”
金香张口要争辩,秦冉却先她一步,走出了山洞,向沈昕娘所在的那棵硕大的老桑树走去。
“沈娘子,”秦冉站在树下唤她,“你告诉我,我太爷爷他……他……”
沈昕娘坐在树上,垂眸看他。
秦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有些事实,摆在眼前,不由自己不相信,便是心中再不情愿,再想要否认,也终有要面对的时候,他咬牙道:“那些尸骨中,也有他么?”
沈昕娘闻言,却是神色微怔。
“你说呀!”秦冉皱眉,抬高了声调。
可听闻周遭的林间好似猛然一静,他又敛气收声,抿唇抬头看向沈昕娘。
“应该,没有吧。”沈昕娘缓缓说道。
秦冉瞪大眼睛,脸上正要浮现隐约的希望之色时。
她又开口道,“在我先前记忆的最后一瞬,虞泰像是疯了一样,用他的刀,一刀一刀砍向师父的尸身。在他疯狂的屠刀下,师父几乎化作肉泥了。虞泰的疯狂,又怎可能让师父的骸骨存留呢?”
秦冉闻言,跌退一步,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你胡说的……”
沈昕娘垂眸看着他,点点头,“对呀,我也希望,我是胡说的,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一睁开眼睛,师父他还在我跟前,哪怕骂我,罚我,将我吊在树上打,我都情愿。”
秦冉眼中显出根根的红血丝,“他能料知前后事,岂会不知虞泰要来?”
“他知道的,一早就知道。”沈昕娘说道,“这也许就是他当年为什么没有再回秦家,将你接来的原因吧,来,不过是一死。”
秦冉摇头,“既然一早就知道,为何不带着众人离开?为什么不尽早防范,为何要螳臂当车?为何要留在这里送死?”
沈昕娘抬头看着从枝叶间漏进的星光,“不能离开啊,因为要守着灵山的秘密,是灵山所有门人的使命,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秦冉动了动嘴,瞪眼看向树上的她,忍了半晌,还是问道:“人都死了,还守什么秘密,还能守的住什么?!”
沈昕娘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心,如今灵山的秘密在她身上,在她手上。纵然灵山的人都死了,师父也不在了,可师父还是守住了灵山的秘密,没有让阴阳泉眼落入虞泰的手中。
师父以性命为结,全部的道法为界,将她和阴阳泉眼绑在一起。早一步太早,晚一步太晚,师父一定是算好了的。
“那你呢?你不是灵山的人么?你不是他的徒弟么?你为什么没有死?”秦冉终于问出句略带谴责的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死呢?”沈昕娘缓缓问道。
曾经那个爱说爱笑,那个生机勃勃,满身活力的沐灵,已经死了。她的骸骨也许就埋在哪堆枯枝败叶,松软泥土的下头。
秦冉闻言却是一怔,眯眼看向树上的沈昕娘。她如今确实和以前不同,如今眼眸黑白分明,倒是比以往眼眸漆黑之时更叫人觉得摸不透。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沈昕娘坐在树上,口气幽幽的说道,“你可以不理解师父,可以不赞同他。但是,你没有资格,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质疑他。”
她声音平缓,语调里似乎并没有带出太多的情绪来。可她望着点点星辉的眼睛,却是幽深而凝重。
秦冉皱眉没有说话,他脸的灰败得很。虽然一早就听闻过,她说,他的等人已经不在了。可那个时候他还可以一直骗自己,一直告诉自己可以不去相信。如今,一步一步走到灵山,一步一步看着事实揭开在自己面前。血淋淋的残忍,叫他再没有办法骗自己。
他转身要走,山洞处却传来一阵响动。
“谁?”秦冉问道。
“呃……我!金香!”金香的声音传来。
“大半夜不睡,做什么呢?”秦冉口气不善。
金香尴尬,没有吱声。
“不是问你话呢?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秦冉靠近两步。
“我我我……起夜,不行啊?”金香脸上发烫,气哼了一声跑远。
“别去太远。”沈昕娘在树上叮嘱道。
“嗯。”金香闷声应了一句,还是尽量远离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