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仔细想了想沈昕娘所念,“出自《孟子·离娄上》孟子强调仁政,言以仁义可得天下,天下以仁得以安定。夏商周三代所以得天下,是由于仁;他们所以失天下,是由于不仁。国家衰败、兴盛、生存、灭亡的原因,也是这样。天子不仁,不能保住天下;诸侯不仁,不能保住国家;卿大夫不仁,不能保住宗庙;士人和百姓不仁,不能保住自身。如果害怕死亡,却又乐意干不仁的事,这就像害怕喝醉却硬要多喝酒一样。”
他说完,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也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圣上解释的真好。”
小皇帝却低头看了看桌案,缓缓抬头道:“沈娘子觉得,朕若是诛杀了虞氏一族,就是不仁的表现么?”
沈昕娘摇头而笑,“妾身不懂国事。”
小皇帝皱着眉头,面上不悦,“那虞泰罪不可恕,当初几次陷沈娘子与危难之中,宫里头的太后娘娘几次想要了沈娘子的命,众目睽睽之下,扫娘子颜面,朕……朕不想轻饶他们!”
“妾身如今不是好好的么?”沈昕娘道,“妾身是圣上的子民,圣上关爱妾身,妾身感动非常。但虞家族人亦是圣上子民,虞泰谋逆之罪,是其一人罪责,其家人虽有罪,却罪不至死,若是皆被诛杀,难免让人惧怕苛政,百姓议论圣上没有仁爱。”
小皇帝可怜巴巴看她,像是不能相信,“你竟为他们求情,我以为我杀了他们,你会高兴……”
沈昕娘缓缓摇头。
不曾想,小皇帝立时就改口道:“你不愿我杀他们,我便听你的,我不在意旁人议论,也不怜惜虞家那些罪人,我不过是不愿看到你伤心,不愿看到你对我失望罢了。”
小皇帝说完,便大步出了读书的大殿,宫人忙不迭的在后头跟上。
沈昕娘身边伺候的丹心金香都瞪着眼,“怎么也不吩咐一声,就将娘子扔在这儿了?”
金香低声嘀咕道:“莫不是圣上生气了?小孩子的脾气嘛……”
丹心瞪眼,“还说让我说话小心,祸从口出,你又说了什么?”
金香吐了吐舌头,“适才那一番话,不就是小孩子的赌气之言么?”
小皇帝可听不到金香丹心对他的议论,他寻到帝师陆淳,十分认真的说道:“朕不忍心沈娘子伤心,虞家宗亲族人,察明各自罪责,没有直接参与虞泰谋反,便饶其死罪吧。”
陆淳闻言一阵惊异,“圣上?”
小皇帝却摆了摆手,“先生不必多说,朕心里很明白,先生和蔡相说的有理,齐王说的也有道理,杀了他们,还是饶了他们的死罪,皆有利弊,若是从仁义出发,是当饶了他们死罪的。沈娘子喜欢仁义之君,朕便要做仁义的君主。”
陆淳听闻此言,大为惊诧,一个沈娘子而已,竟对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圣上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圣上言仁义,确是不错,臣惭愧。”陆淳拱手说道,“可律法之上……”
“律法之外,尚有人情。”小皇帝缓缓道,“直系亲眷,处死,宗族论罪流放,轻者流一千五百里,重则流两千五百里。”
陆淳看了小皇帝一眼,“圣上心意已决了?”
“君无戏言,朕虽年幼,就不是君了?”小皇帝反问道。
陆淳连忙拱手,躬身。
圣上之意很快传达下来,蔡相等人都十分错愕。但圣意已决,自然不好多说。
原想着这下齐王等人要心满意足,得意非凡了,却不想齐王对这个结果,却仍旧是不满意。
因为那个大义灭亲的虞淼,仍旧在被斩杀之列,未能幸免。
“圣上,虞淼于夺回调令,挽回局面立有功劳,不可一概论之。”齐王当众说道,“且如今朝廷正是需要人才之际,虞淼既有忠心,又有率领大军的将帅之才,这般处死,实在令人惋惜。古人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圣上有如此忠心耿耿的有才之将,竟要这般无辜处死么?”
蔡相等人直瞪眼,不是当初齐王想要搬倒虞氏兄弟的时候了?那时候可不见齐王这般为虞家人说好话呀?
“虽一将难求,也得是真正忠心的大将。虞淼的嫡亲兄长乃是大逆不道之人,虞淼对其兄长情深意重,当初追回调令,不过是知道其兄已经是穷途末路,或是迂回拖延之计,心中藏着对朝廷的不满,对圣上的不满,若是将其放出,无异于放虎归山!”
蔡相的这种论调,立时也得到不少人支持。
方琰摇头,“这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之言,橘生淮南淮北尚有不同,更可况是两个活生生各有思想的人?且同为刀,至于幼子手中,便是刀具,至于壮汉手中,便是凶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