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她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其实吧,我也没特指严倾,就算是以后要谈恋爱了,也一定要找个合适的人……不要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尤可意很努力地去回忆说那些话时,陆童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可是越想就越心慌。她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粗心,竟然从来没发现那些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落寞与不安,那都是无比清晰明确的信号。
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目含愁的陌生人,每一个眼神都在传递着一些可以追根究底的秘密。
也许陆童一直在等她发现什么,然后才知道该如何启齿。
尤可意问自己:如果陆童真的是小三,她该怎么做?
支持她,相信爱情无罪;还是与众人站在一条线上对她口诛笔伐,化身成正义的使者所以不顾友情?
她想起了自己对陆童说的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原来人类真是这样一种矛盾的动物,说话的时候只图心里痛快,等到事情发生了以后才发现自己说的很有可能是空话。
可是眼下陆童没去上学,也没有回家,她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去找。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希望陆童能亲口告诉她,哪怕是做错了事情,也总要一起去承担。
她一瘸一拐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她正欲迈开的步伐却忽然间停住了。
电梯外站着她的母亲,看见她的时候也是微微一顿,上下看了她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问她:“你去哪里?”
因为担心陆童,尤可意只胡乱裹了一件羽绒服在身上,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脸上连保湿的东西都没抹;更可笑的是因为右脚缠了绷带,她只能穿着宽松庞大的松鼠拖鞋出门,这还是陆童上个月专门给她买的“伤残人士专用鞋“——想到这里,尤可意真巴不得立马飞到陆童身边去。
而她这样的造型恰好是对女儿要求严格的祝语从来不允许的事情。
尤可意张了张嘴,慢慢地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只字未提她的脚伤,只是冷淡地问了一句:“穿成这个样子,是要上哪儿去丢我的人?”
尤可意沉默了片刻。
其实早该猜到的,她关心的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健康或者心情,她要的只是一个能替她实现心愿的傀儡,能缝补起她曾经碎掉的梦想,成全她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说:“我去找陆童。”
“陆童?”妈妈的语气不咸不淡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很有几分不寻常。
尤可意心头一紧,觉得她也许知道了什么,这个念头还悬在半空时,就听见她继续说:“尤可意,这一个月来我觉得你和以前大不相同,就好像书读多了变了个人,懂得怎么忤逆家长了,也懂得做事情毫无章法但求一时开心是怎么回事了。我正纳闷着,就听说你的室友原来是个小三。”
尤可意背上一僵。她果然知道了。
妈妈就站在电梯外面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让那个小三搬出去吧,你先跟我回家住段日子。”她似乎也意识到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一直态度强硬,所以忽然改变了策略,转用软攻势,放柔了声音,“可意,妈妈知道你还是那个乖孩子,只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一时走错了路,才会和妈妈吵个不停。听妈妈的话,先跟妈妈回去,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商量。现在陆童遇到了那种事情,对你也有不小影响,你要是继续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只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的人也和她一个德行——”
“我不回去。”尤可意低声打断了她的话,前一刻因为突然看见妈妈而下意识产生的怯懦心理被这样一番话彻底打消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人,平静地说:“妈妈,陆童是我最好的朋友,网上说的那些只能骗那些不了解她的人。可我了解她,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没有贪慕虚荣,为了金钱去当小三。因为她是那种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一个月辛苦工作赚来的钱送给发烧住院时认识的绝症小姑娘的女生。
尤可意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陆童又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但这一刻妈妈的话让她清楚意识到了一件事:她认识的陆童绝对不是帖子里的那个人。
妈妈的软攻势被她以强硬的姿态化解了,顿时变了脸。
“尤可意,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小三给你灌了什么*药,竟然把你从哪个以前那个听话的孩子变成了今天这个油盐不进的人?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开心?”
她的妆容与衣着都很完美,是尤可意熟悉的那个妇人,可是如今她被气得脸色发青,眉心皱起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都跑了出来。
妈妈老了。
这是尤可意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强势到不可一世不容忤逆的女人也逃不过岁月的纠缠。可是为什么直到妈妈老的这一天,她都依然不懂自己的女儿呢?
尤可意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深入地表,仿佛这样就可以隐藏起那些不需要过多流露出来的情绪。她说:“妈妈,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其实真正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自己的棱角,有自己的想法,还有自己想过的人生。我想过的人生不是你为我安排的那一种,我想要自由,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你从来都不知道。
因为你从来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