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近的距离,就好像只要随时随地多一点点意乱情迷,他们就会化身为离别时分难舍难分的恋人,彼此相拥亲吻。
楼道前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摇曳一地,看上去是那么密不可分,紧紧相贴。
这一刻,严倾终于再也忍耐不住。
他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冲到了那个楼道前,一把将尤可意拽进怀里。
郑嘉炎正思忖着要不要乘胜追击亲一亲醉美人,结果一个猝不及防就被人推开了。那人力道之大,害他没有防备地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他吃惊地喊了一声。
严倾就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手臂紧紧地拽住尤可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说了一句:“滚。”
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二个滚了。
他向来不是这种粗鲁直接的人,就算是争场子也总是一副从容慵懒的样子,不爱与人说狠话。可是今天,为了怀里这个醉醺醺的女生,他好像暴躁了不少,情绪屡屡失控。
“你谁啊你,你凭什么叫我滚?”郑嘉炎火大,一个箭步就要冲上来抢回尤可意。
严倾眼神微眯,冷冷地看着他,大有一种“有种就动手”的姿态,反正正愁找不到机会把胸口的那团郁气发作出来。
偏尤可意带着醉意地抬头一看,然后傻乎乎地笑了出了声,“严,严哥哦?黑,黑道大王啊……”
她傻笑两声,然后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严倾以为她要倒了,伸手去拉她,结果伸到一半才发现她不过是要蹲下去。这时候也来不及搭理郑嘉炎了,顿了顿,他问她:“怎么了?”
那个酒品极其不好的女生就这么蹲在地上,整个身子都靠着他,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来,像是小孩子一样抱住他的小腿,用脸蹭了蹭,接着抬头望着他,极为天真地说了一句:“抱大腿!”
“……”
“……”
严倾是彻底失去语言能力,而郑嘉炎则是愣在了那里。
他问严倾:“你,你是她男朋友?”
严倾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拉起尤可意往自家的单元门走。
郑嘉炎想追上去,可是猛然之间看见之前就算是醉醺醺了也一直在自己怀里试图挣扎出去的尤可意忽然变了模样,像是听话的孩子一样任由那个男人拉着她往对面走,不哭不闹,温顺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追了几步,终于也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意识到,也许她的态度真的说明了一切。
***
这是严倾第二次把尤可意领回家。
他把她扔在沙发上,然后去洗手间帮她打冷水洗脸,可是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他站在茶几边上看着她,看她鞋子也不脱就蜷缩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眉心微蹙,眼皮好像也有些肿。
……她哭过了。
他亲眼看见她低着头从ktv的卫生间走出来,而那个大男生伸手帮她擦眼泪。
他几乎不敢问自己她哭的原因是不是他。一面觉得这样的自己未免太自负,太看得起自己;可一面又在问自己,到底还要装蠢到什么时候呢?
有一种很茫然无措的情绪从心底缓缓爬了上来。
她的世界是单纯无害的,哪怕有色彩,哪也是五彩斑斓的,而不是像他身处的社会这样复杂阴暗。
可是她毫无防备之心,总是以这样脆弱又美好的姿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让他忍不住想伸手遮挡住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那些肮脏晦暗,哪怕不可能,也试图为她撑起那么一小块还辨得出蓝色的天空。
可他能遮挡多久呢?
他自己本来就是这样肮脏不堪的人,苦苦伪装成良善者真的有用吗?
他站了片刻,然后蹲在沙发前,伸手替她把一缕耳发撩到了耳朵后面,用冷毛巾替她擦脸。因为从前没有照顾过人,并不太会帮人擦脸,所以他帮她擦拭的动作也是生疏得甚至有几分笨拙的。
寒冬腊月,毛巾很凉,寒意刺激得她缩了缩,不安地想要避开那处刺激的来源。她闭着眼睛随手一抓,恰好抓住了他胸前的衬衣,那上面尚且带着他的体温。
下一刻,严倾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看见她稳稳地贴上了他的胸口,面上的肌肤与他的衣料毫无间隙地相触。
他浑身一僵。
可怀里的人犹不自知,还以安稳的姿态继续闭眼睡着,仿佛总算找到了一处暖源。
砰。
砰。
砰。
寂静空旷的屋子里,他听见了身体内部传来的那一声接一声的心跳。
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被蝴蝶的一次振翅波动的空气不远万里地跨越了不可丈量的距离,在他的心里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波涛。
他低下头去看着她安稳的睡颜,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
如此亲密的姿态,几乎毫无距离的接触。
这样的时刻究竟是愉悦的折磨还是痛苦的享受呢?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他的脚都有些发麻了,人却终于拾回了理智,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他把毛巾随手扔在茶几上,然后走到落地窗前,坐在了木椅上。
点烟,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只偶尔吐出一缕烟圈。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异常清楚地告诉他:收留她,然后送走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平平静静地抽支烟,假装她根本不存在。
可是周遭太过安静,静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再清晰不过地响彻耳畔。
静到心动的声音无论如何欺骗不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