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初夏的温度还不太高,带着春日残余下来的温软柔和,京城里仍旧吹着着暖意融融的和煦春风。
上回出宫是为了赴宴,而这回却是回娘家,楚颜也不急,吩咐驱车的太监放慢了速度,而她拉开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景致。
出了宫门便是京城繁华的街道,宽度可容十辆马车并驾齐驱,道旁是装潢华美的商铺,越靠近皇宫,就越是高档,墙上也挂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品亦或店内的商品。
事实上皇宫内外呼吸的空气都是一样的,可楚颜却微微喟叹几声,好像一旦出了那道恢弘朱门,整个人的心境都不同了。
熙攘人群来来往往,叫卖的商贩络绎不绝,马车行驶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才会给人一种真真切切活在世俗之中的感觉。
马车沿着直道行了好一会儿,正经过一个分岔路口时,左边那条路上迎面驶来了另一辆马车。
楚颜坐的是宫里的马车,华美程度自然首屈一指,但前方的那一辆虽华丽不足,却胜在清新雅致,少了几分俗气。
楚颜一直拉着车帘往外看,老远就注意到那辆马车前方的小厮有些眼熟,再看那马车的外形,忽然记起了在哪里见过这种装饰风格。
这样迎面行驶,两辆马车很快就相遇了,擦肩而过的瞬间,楚颜从对方微微晃动的车帘下看清了里面坐的人。
预感成真,心下顿时了然。
马车内的女子神态平和又内敛,面容沉静,妆容雅致,却遮不住周身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
楚颜毫不费力地认出了她。
沐府大小姐,沐念秋。
她忽然放下帘子,对着驱车的太监吩咐了句,“停车。”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楚颜毫不犹豫地拉开车帘跳了下去,衣裙翻飞,宛若彩蝶。
她定定地站在大道之上,目送那辆马车经过岔路口,然后朝着方才楚颜他们来的方向驶去。
那条宽敞的大道只通往一个地方。
皇宫。
含芝跟在她身后跳下车来,一边茫然地跟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一边担忧地问,“主子,怎么了?”
楚颜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还道昨日太子殿下为何那么轻易就同意了我回府的请求……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眼神。
含芝一头雾水地搀着她重新上了马车,坐定之后又问了句,“主子心里有事?”
“没事。”楚颜唇角含笑,眼神清明又锐利,一边摇头一边喟叹,“恐怕现在心里有事的……另有他人。”
沐念秋要进宫,而她要出宫,难怪太子如此爽快地让她回府探亲,还以为这样她就会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可偏偏就有这么巧,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她竟亲眼看见了正往宫里去的沐念秋。
宫里果真要变天了,不论是后宫,还是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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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颜回到赵府时,外面只有守门的两个小厮,见到宫里的马车吃了一惊,其中一个忙进去禀报,而另一个则在看见来者何人后,心下一紧,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小的给太子妃殿下请安了。”
楚颜嗯了一声,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了句,“祖父回来了么?”
小厮还跪在那儿没起来,“已经回了好一会儿了,老爷一下早朝就直接回来了。”
楚颜在含芝的陪同下从容不迫地往里走。
进了大门之后,迎面而来的是较宽敞的大道,道旁种着些腊梅树,姿态各异,略显扭曲,正是应了时下最流行的养梅之道: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qī)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两旁有几条略微窄些的小道通往各个院落、偏厅和厢房,而大道的正前方则是正厅。
赵府的装潢风格比之沐家多了几分肃穆之感,廊檐画角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绿茵之上的花草种类繁多,兰花竹栽,月季金菊……看得人目不暇接,贵气中又带着些微俗艳之感。
长廊那边有两个妇人背对楚颜说着话,其中一个一个穿着黄底翠竹暗纹衣衫,另一个则是水红色百花曳地裙,均是鲜艳到无以复加的颜色。
楚颜微微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两人。
穿黄衣的那一个正伸手摆弄着廊台上的指甲花,声音冷淡地说,“我可不知道这花儿是哪里惹到了妹妹,好端端的摆在这儿几日了,今日却非得叫人搬走。究竟是这花长得难看,碍了妹妹的眼,还是这花的主人面目可憎,才引来妹妹的迁怒?”
穿红衣的妇人声音娇柔一些,身子婀娜,手执一方帕子捂嘴轻笑,“姐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呀,这花自然娇艳可爱,小家碧玉,妹妹不过是想着近日府里在添些物件,倒不如多添些花花草草摆在前院。咱们这儿可是定国公府,放眼京城,可还有别的朝臣世家及得上咱们尊贵?这指甲花虽好看,但难免轻贱了些,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养得起。这种花摆在姐姐的后院看看就成,何必摆在人来人往的前院呢?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咱们赵府舍不得花钱,拿这种寒碜的东西来充台面。”
黄衣妇人倏地转过身来,面色一沉,“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变着法子说我寒碜轻贱,和这花一样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