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展昭迟疑了一下,改口道,“你一个鬼,要查此事恐怕不易。”
毕竟这件事并不一般,不止涉及朝廷更同天子有关,她势单力薄,身为鬼怪又多有不便,想必困难重重。
“是很难,不过也没有办法。”念一摇头笑道,“慢慢查,总是能查到的。”
他垂首琢磨了片刻,对她道:“你如果不嫌弃,我倒可以帮忙。”
“你要帮我?”她这回倒没有犹豫,反而有些惊喜,“真的么?”
展昭淡笑点头:“真的。”
“谁要你帮。”站在远处的时音终于忍不住插话,“你区区一个凡人,能帮得了多少?她有我就够了,用不着你添乱。”
不等展昭开口,念一已先皱眉反驳他:“这怎么能算是添乱?展大侠说得也有道理,你是鬼,我也是鬼,许多地方出入不便。而且在白天我还得打伞,若是能有人相助,总归能避免许多麻烦,只不过……”
她犹犹豫豫地转向展昭。
“你当真想清楚了?我也不知会查到什么时候……如果到时要反悔,我也不会怪你的。”
“没事。”展昭并未多想,颔首应下,“我素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她心头也难掩欢喜,至少眼下除了鬼,总算能有一个人肯同自己为伴为友。
他俩人在这儿对望而立,时音一旁瞅着心里却百般不是个滋味,手抱着胳膊,脚不耐烦地在地上踩来踩去。
“对了。”心里还存有疑惑,展昭忽想起一事,“你既是鬼魂,又为何有身体?”他看向她手腕处,记得在伏雪镇时,对付那只青鬼尚且不能触及到,而她虽然手脚冰冷,但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因为鬼是不能在白天行走的。”念一低头上下扫了一眼自己,笑着解释,“所以时音就用死尸和纸人给我做了一个身体,不过不太好用就是了。”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那日她手上受伤却没有见血,原来如此。
念一打量他神情,“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吧?”
他微微一笑:“不会。”
暗自松了口气,她这才道:“其实不瞒你说,这次我到山庄来也是因为有故人的消息。”
“是那个杨老爷子?”展昭一语中的。
此时就是时音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能力。
“嗯。”她垂下眼帘。
展昭思忖着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念一咬了咬嘴唇,淡声道,“是我爹爹的小厮,也是贴身书童。”
五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此时已过花甲,头鬓斑白。而她却依旧如初。
展昭语气怀疑:“按理,你家中被抄,府上家仆也该一同被流放才是,难道他……”
“当日爹爹把我和我娘藏在后院的废井之中。”念一平静道,“是他报的信。”
仅仅报信是绝不可能因此逃过流放的,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想来她屡次往杨逸院子里跑也是这个缘由了,只不过……
“你为何不当面问他?”
念一倦倦的闭上眼,“我开不了口。”
“也不知道怎么去问。”
“听说他当年去边疆找过我们,并因此落下病根,我想他心中,大概也内疚过。”
时音听到这里,在旁轻轻提醒:“他的阳寿已经不多了,你……”
“我明白。”念一打断,“等明日,我会去问他的。”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性子软,可别忘了就好。”
“不会的。”她颔首望着星空,“时候也不早了,你先走吧,我还得回去。”
“不急。”时音漫不经心地看向展昭,“我尚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谈一谈。”
“啊?”念一不明所以地在他二人身上瞧了一圈,“谈什么?”
“废话,告诉你了还叫单独谈谈吗?”他冷声说完,把手一挥,示意展昭,“你随我来。”
走了几步,时音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厉声嘱咐她:“不准偷听……你们两个给我看好她。”趴在两肩上的小鬼忙不迭点头。
二人行至湖边一处老树下,眼见岸上的念一正听话地在原地蹲着,时音收回视线,转而神情严肃地看着展昭。
“念一信得过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展昭眉峰微动,静等他下文。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去查她的死因。”他言语认真,低沉道,“就算某一日,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万万不能告诉她。”
展昭望了一眼远处的念一,低低问:“为什么?”
时音也不同他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吧,念一死前的那段记忆,是我拿走的。”
他剑眉微凛,神情中带了几分戒备。
“怎么?觉得我是个坏人?”时音冷笑了一声,“在伏雪镇时,那只青色的鬼你该认识吧?”
他忽然收了笑,面沉如水。
“她是怎么死的,想必你也听说了。”
展昭垂眸回忆,“是被贼人杀害,抛尸荒野。”
“对。”
时音顿了顿,缓缓道:
“念一死前,要比她惨十倍。”
北风清冷,四周一片死寂。
展昭神色复杂地向远处看去,湖岸上,大石旁,她抱膝坐着,正规规矩矩地等他们。依旧是单薄的身子,肩上却系了件厚实的披风,白皙的手背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很难想象,她临死前会是如何……
他深闭双目,心下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不忍。
“现在你明白了?”见到他表情的变化,时音语气不由缓和。
“知道。”展昭微微颔首,“我不会查此事的,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