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劲风划过,他这力道自然比方才扔给念一的要大上许多。
不过是微微侧身抬手,酒坛就被他稳稳当当接在手中。
“你接慢了。”对方不屑的冷哼。
闻言,展昭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口。
念一就站在展昭旁边,偏头时正看到他仰头的动作,花灯如昼,朦胧的光影之间,衬得他眉目清俊如花,闪着微光的酒水正从脖颈上落下,滑进衣衫……
这口几乎喝了半坛,展昭低头咽下酒,刚欲抬袖去擦,手边忽然多了一方绣帕。
他略略一怔,抬眼看去。
念一轻轻歪了一下头,眼眸清澈。
“多谢。”他不自然将手帕接过来,随即又灌了好几口酒。
“喂、喂……”发觉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白玉堂把坛子放下,“他有,那我呢?”
念一有些愣住,半晌才道:“我只带了一块……”
他鼻子里哼哼两声,目光往他两人身上狠狠溜了一圈。
“就知道你们……够,朋,友。”
远处传来喧哗声,砰的一下,似乎是什么东西绽开了一般。
她环顾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何处在放烟火,不经意在巷口的阴暗处看到几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念一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往展昭身后躲去。
后者尚在不解,便听得前面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街市热闹,近处的家狗野狗也都纷纷溜过来讨食吃,乍一看去竟有三四只之多,立在那巷子旁,扯着嗓子朝这边嚎。
知道念一怕狗,上回在客栈时已经见识过了。
展昭本欲拉她走,白玉堂却酒劲儿上来,摁着他不让动。
“走什么,她这就是心里的毛病,不治不行。”
“我告诉你,我三哥从前也是怕猫得紧,后来逮了十来只给他关一屋,过了一天他便好了。”白玉堂绕来绕去直想从他背后把念一揪出来。
“你过来,我带着你把它们都揍一顿,下回见了你就不怕了。”
“我不去!”
她不住摇头,“我不去,……快帮我。”后半句话是对着展昭说的,见她在自己身后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他只能照旧出手,捡了四个石子儿,挨个挨个击中额头。
野狗呜咽几声,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诶,你!”白玉堂眼看他把狗全都赶走了,一时气恼,“能不老和我对着干么?”
展昭只是微笑,不动声色地再把念一往后掩了掩,岔开话题:“白兄,再过一阵就没法赏灯了。”
“那不赏也罢。”他把酒一提,颔首大饮了一口,“今朝有酒今朝醉,高兴就好,谁管什么灯什么花,老板,再来一坛——”
酒坊屋顶上,枝头噼里啪啦地烟花不断绽放,引得路人驻足观看,念一也抬起头观望,巷子里的风乍然吹来,她衣衫单薄,袖口被吹得鼓动。
“啊!”
一旁听到个女娃娃格外惊恐地叫了一声。
“娘,你、你看她的胳膊……”
念一这才回过神,蓦地发现缠在手臂上的纱布早已被风吹走,长长的伤口裸/露在外,里面便是白骨,森森可怕。
她赶紧伸手捂住,终究是迟了一些。
四周围观之人此起彼伏发出惊异声。
“好长的伤口……”
“奇怪,这姑娘为何没流血。”
……
她赶紧往后退,身后却忽然撞到一人。
念一张皇的转过头,正见展昭垂眸望着她……
酒坊内,白玉堂刚开了一坛酒出来,面前便是一道疾风驰过,原地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愣了一瞬,忙朝着街口喊:
“喂,展昭,展昭!”他咬咬牙,“还是不是兄弟了。”
展昭轻功甚好,不过眨眼,她便身在黔州城一处僻静之地。
耳边听不到喧嚣,也没有烟花,不知是在哪里。
展昭抬眸扫过四周,这才去瞧她,淡声问道:“这伤,是上次的剑伤?”
念一捂着手没吭声,只静默地点点头。
“让我看看。”
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手拿开。
灯下,那道伤口赫然醒目,里面是没有血的皮肉,骨头清晰可见。展昭眉头越皱越紧。
“为什么不早说,你不疼么?”
“我不疼。”念一取出手帕来,把伤口缠住,语气很平静,“没事的,我感觉不到疼,也不会流血。”余光看到他眼里仿佛很担忧,她倒展颜笑起来,反而安慰道:
“我是尸体啊,怎么会有感觉?”
就算知晓她是鬼,展昭也无法将她和印象中的鬼怪等同。
“这伤能治好么?”
“应该可以,时音会有办法。”她结结实实的绑好伤处,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走吧,我还想去看看烟花。”
展昭定了定神,而后淡淡笑道:“正巧我知道一个地方,现下说不定正有。”
从前没来过黔州城,念一对这地方压根不熟悉,跟着展昭兜兜转转了半日,自一条小巷穿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潺潺的江水横流而过,江面上随着一声巨响,一道流光直冲入云,在黑夜如墨的空中绚烂出各种的颜色,万千光彩迸射而出。河岸边站满了观看的人,烟花是挂在树梢上放的,整棵树也随着火焰喷发出来的光华千变万化。
“好漂亮。”
她由衷感叹。
展昭并未去看她,只淡淡问:“鬼也会过节么?”
“嗯。”念一目光温柔的欣赏着天上的如雨而下的闪烁,含笑道,“在我们那儿有三大节,清明、中元、寒衣。每当这个时候都能有机会来人界逛逛,逛完了回到鬼域还有三天的流水宴席。”
原来鬼也有节日。
他转过头来,轻声问:“你们过节都做什么?”
“烧纸钱。”她笑了笑,“有钱的人去了趟人界带纸钱回来,大家就聚在一块儿烧纸钱,唱唱跳跳的,也很热闹。”
眼前乍然闪过那日夜里看到她在火盆前的模样,展昭神色一暗,轻轻问道:“那日……你是给你爹爹烧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