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家休息的这几天,算是念一长久以来最清闲的日子,什么也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
几乎早上一醒来,展昭就在旁边看着她,然后端上早饭,吃完便坐着一直说话说到正午,他又出门给她带午膳,午后就在镇上闲逛,到了晚上吃过饭两人又在院子里瞧月亮。
再这么过下去,她简直会有自己已经变成人的错觉……
眼看是四月中旬了,昨日下了场春雨,今早起来,阳光便好得出奇。连这偏僻的西疆都如此温暖,中原应该会更加暖和。
展昭提着食盒推门进屋时,念一正坐在床边缝袍子,因为日头大,帘子没敢拉上,房中很是昏暗。
“这么黑,你看得见么?”
闻言,她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当然看得见。”而后仍旧垂首穿针。
“你先别忙,把饭吃了。”
“不着急。”念一比着衣摆两端的绣纹看了看,“很快就好了。”
“什么东西,非得这时候绣不可?”展昭将饭菜摆上桌,不由走到她身边去打量。
“你说什么东西?”她抬起头来笑了笑,正好收了针,展开衣摆来给他瞧,“不就是某人的衣服?”
展昭微愣一瞬,瞧着是有几分眼熟,才想起是上次时音在时烧坏的那件。
“是这个?”他不禁失笑,“我还以为……”
“以为我补不好扔了?”念一扬起一边眉毛,整理好针线,起身来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太原绣庄使的针线很贵,一路上都没买到,而且咱们赶路又不得空,也就这些天能补一补。”
“好了。”展昭把她手轻轻放下去,柔声道,“吃完饭再看,反正也不着急。”
念一笑道:“吃饭也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他摇头,“你身子虚,该好好调理一下。”
听得这话,她才放下衣衫,笑叹道:“还说呢,这些天不是吃就是睡,都快养成猪了,再虚的人都让你补好了。”
展昭只是含笑并不言语,满满的盛了碗饭给她。多亏杨都有钱,上回他说她身体不适,需得吃些补的,杨家就日日鱼肉鸡汤的伺候着,到现在看气色也确实是好了许多。
念一捧起碗吃饭,展昭也盛了一碗在旁作陪,虽是随她一块儿吃,他却只是不断挟菜给她,时不时才吃得一口。
“时姑娘,时姑娘?”
远远地听到杨都一路喊过来,门并没上拴,他推开门,抬眼看到他们在吃饭,倒怔了一下,赧然地挠挠头。
“你们……在吃饭啊?”
“杨先生。”念一瞧了瞧展昭,把碗筷放下,忙站起来。
杨都赶紧抬手招呼,“不用不用,你们接着忙,我一会儿来……”
“没事。”她微微颔首,“我已经吃好了,这段时日多谢杨先生帮忙,实在是感激不尽。”
“诶,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江湖朋友,莫同我客气。”见她如是说,杨都索性也进门来。
“我今日找你倒是有一事。”
念一拉开凳子请他坐下,“不知是何事?”
“上回你们不是托我打听那个刘豫的消息么?”他正好喝口茶,“人是有眉目了,不过可惜啊。”杨都摇摇头,惋惜道:“那人早就死了,大约是十年前吧,得病死的。”
“哦,原来是这样……”
“你们找他是为了什么?可否有我能效劳之处?”
“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念一淡笑,“杨先生不必介怀。”
她如今已经知晓自己的前生,能不能寻到刘豫早就不重要了。
瞧她不便多说,杨都也不欲多问,“行,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这一代我熟得很。”
“好。”念一朝他款款施礼,“多谢先生关心。”
目送杨都走远,展昭这才问她:“往后你打算去哪儿?”
虽离那晚已过去了几日,他这些天也没有提过,但总不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我也……我也不知道。”念一挨着床边坐下,垂眸盯着地上静静看了一阵,忽然抬起头,“你……你真的愿意陪我去找变成人的办法?”
“都随你。”他伸手将她鬓边的散发细细抚平,淡声道,“你想去找,我就陪你去找,你若想继续寻找真相,我也会陪着你。”
她眸中担忧:“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展昭默了片刻,朝她笑道:“那我这辈子只能赔给你了。”
“你可会嫌我?”他轻声问,“我的寿命就那么几年,会生病,也会老,说不定以后还会很难看……”
“不会。”念一迎着他目光起身,踮脚捧着他的脸,眼里微闪,“你就是有一日变成老公公,我也不会嫌你的。”
展昭浅浅一叹,拥她入怀。
微凉的体温在胸前,像是春风一样,有温度却又料峭清寒。
他至今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抉择是对还是错,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终究不愿让她伤心难过。
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陪她走下去……
念一眷恋地埋在他怀中,食指往他脖颈的伤处轻轻拂过。
撤去了纱布,肌肤上的几个牙齿的血印已开始结痂了,隐隐在发痒,她指腹又太过细腻,抚摸时愈发让伤口痒得厉害。展昭定了定神,俯身在她嘴角上亲了亲,不动声色地把她手取下来。
“对了,白玉堂当真陪着连翘去查无头鬼的案子了?”
“我瞧他俩这两天总是早出晚归,想必是。”
念一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怀疑道:“靠谱么?”
展昭唯有一笑:“谁知道呢。”
镇上,正买了一屉包子准备下口的白玉堂,忽觉鼻中一酸,偏头就打了几个喷嚏,连翘见状,赶紧把包子护着。
“什么天气……”
“怎么啦?”她凑过来,拿手摸摸他额头,关切道,“你莫不是也病了吧?”
“不清楚。”白玉堂喝了口豆浆,咬着牙小声嘀咕,“如果是,那也是被展昭那厮给传上的。”
真是想不通,明明是连翘揽的麻烦,他干什么非得舍命陪君子不可?这查了三天,好处没捞到,饿倒是饿了几顿。
他夹了个蟹黄汤包,决心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连翘吃了两口,拿起筷子轻敲他的碗。
“别只顾着吃呀,你不是说凶手定在他的邻里之中么?刚刚问了一圈儿,到底是谁杀了巴勇?”
“先别慌。”白玉堂不紧不慢的吃汤包,“吃饱了咱们再计较。”
“不计较,我没胃口吃。”她咬着筷子兀自琢磨,“肯定是那个寡妇,她说巴勇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说不准是她忍受不了,所以一刀子结果了他!”
“刀子?”白玉堂含笑摇头,“人可不是被刀子杀了的。”
“为什么?”
“而且,巴勇是不是真非礼她还说不准。”他说着又夹了一个在碗里,“你发现没有?寡妇家里的灯盏和那后生家的是一样的。”
“一样的?真的假的?”连翘皱眉回忆,然而完全想不起来……
“何止是灯盏,连茶碗和饭碗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