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半晌,在众人紧蹙的呼吸声之中,那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言北的耳畔:“吻合。”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清清楚楚的两个字,明明白白的两个字。
让人再也听不出了第二种可能来。
男人握住手机的指骨微不可微地开始颤抖,黑浪自眸底席卷而起,咬牙继续道:“孙法医,我没有听清楚,我也没有听明白,还能劳烦你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就好像是最后的一搏,就好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一般,可是…可是却没有可是了。
“薄先生…”那边苍老的幽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通过DNA的比对结果,证明是向乔远公子没错,请节哀。”
最后三个字,请节哀,就好像是判处死刑一般,代表着再也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男人没有在意听筒里面还说着一些什么,只是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徐徐滑落了下来。
缓慢地,滑落了下来,就好像是一直断了线的风筝。
其余人见状纷纷站了起来,七七八八的目光从各个方位射了过来,全部落在了薄言北的身上。
最先开口的是向夫人:“言北,怎么样?”
男人暗淡到了谷底的目光幽幽抬起来,然后扫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脸上,他突然说不出口。
不要怨他,他是真的说不出口。
站在门口的文初将唇死死抿住:“言北,你倒是说。”
男人的喉结一滚,然后又是一滚,仿佛说了出来还是没有听见声音。他本来准备说,然后看见缓缓走向他的女人时,却怔住了。
怀柔放开了白芷的手,然后一步步向着薄言北走去,空洞了无生气的眸子死死望向男人的眸底。她在他面前站定,继而平静开口:“那具尸首,是乔远,对不对?”
分明是一个问句,可是她却是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的。让人心寒,让人凄切,让人悲哀得看不见一丝一缕的阳光,
众人的心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下子提到了最高,越高的位置反而是越沉重的,她们都险些不能够呼吸。
只是望着薄言北,向铮开口,语气颤抖:“好孩子,就说吧。”
终于,男人是忍不住了。他微微扬起俊脸,然后闭着眼睛,不去看任何一个人的脸,不去看每一个人脸上悲伤的表情。
薄言北只是深呼吸之后,咬牙开口:“是。”
明明这样简单的一个字,这样清楚明了的一个字,他却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一般。就好像是一只手从心脏深渊拿出了是这一个字,然后放在了他的喉头,好半晌,他才能够将这个字也挤出来。
他终于说了出来,可是,心里面期待的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并没有像预期那样到达。反之,薄言北只是觉得他迅速坠落,坠落到了一个深渊之中,很深很深,就好像是无底的一般。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死一般的沉寂。在他开口之后,便就陷入一种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沉寂之中。
男人不敢和面前的女人对视,他只是强迫自己闭着眼睛,他想不到强大的自己终有怯弱的一天,他竟然是怕看见别人眼中的表情。
终于,哇的一声,有人哭了出来,哭得很响,哭得很用力。
男人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看见白芷仰头大哭,一下子没有了平时端庄矜持的模样,他看见眼泪在她白皙的脸蛋上纵横,仿佛流不尽一般。
竟然是她第一个人哭,还哭得那么悲切。
白芷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凄厉的哭声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突然和她吵嘴的王八蛋一下子就不见了,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一干人的眼眶红了,本来是应该哭的,可是眼下,都陷入了一种巨大到可以吞噬掉所有的震惊中了。
没有想到,那个赫赫昭著的花花公子向乔远,竟然就是这样,离开了。
“向夫人!”云晓尖叫一声,众人的视线才投过去,看见向夫人直接瘫软了下去。看样子应该是受不了刺激,直接晕了过去,向铮眼疾手快一下子便将她抱住。
向铮的脸色早已经刷白一片了,耳边充斥着白芷爆破一般的哭声,看着自己怀中晕厥过去的夫人,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唯一的独苗儿子,死了。
怀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站着,眼眶之中没有眼泪流出,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她的视线根本没有任何聚焦点,涣散无比,毫无生气。
大家手忙脚乱帮扶着向铮,将向夫人抱上了车,文初和云晓陪着一同去了医院,即使文初在场,知道向夫人只是受不了刺激其实并无大碍,但是目前需要这种慌乱。
需要这种慌乱来冲散一下这种巨大的悲伤,于是文初也不说,只是和云晓帮扶着,然后一同去了医院。
然而留下来的人,又能够好得到哪里去了?
要说先前是一种灰白的颜色包围了众人的话,那么眼下,便就全是浓郁的黑色裹住了他们。
灰白色再怎么也会有一些光亮,然而黑色不同,你不管朝哪个方向望去,都只是一片灰败一般的墨色而已。
只有浓郁的悲伤和眼泪,再无其他。
大家久久而坐,白芷一直在哭,到了最后嗓子哭哑了,都还是在哭。
怀柔依旧站在方才她站在的位置,一动也不动,只是站着而已。
强烈的悲伤…席卷了众人…
*乔远的葬礼,是定在一周之后。
那天,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雨水淅淅沥沥落了下来,雨势并不是很大,只是让人觉得心情十分烦闷。不仅如此,还有狂风不停翻飞,甚至听得清楚狂风过境的声音。
葬礼之上,来的人很多很多,毕竟远峰集团是三大集团之一,向家更是一方的名门。向家公子的葬礼,自然也是要风风光光的。
上流之人,差不多尽数到齐了。
是采用的西方葬礼,由一位牧师致辞,然后一个接一个上去献上一朵洁白的菊花,就好像是乔远身前酷爱穿的白色西装一般。
从都到尾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眼泪肆意在泛滥,有人真,有人假。
几天前就已经将尸首焚烧了,变成了一捧细碎的灰盛放在了骨灰盒之中。焚烧尸体的时候,怀柔没有去,向夫人没有去大家都不忍心去也没敢去,看不下去,真的看不下去。最后是向铮一个人去了,看着火光吞噬了自己儿子的尸身。
一瞬间,老泪纵横。
最后,看见儿子原本高大伟岸的身子,变成了一捧灰白色的灰。
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直到现在,向夫人也没能来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原因是一夜之间得了要人命的心病,卧床不起,然而能够治疗这种心病的心药,早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该怀柔献花了。
她手上是一朵开得正摇曳灿烂的白色菊花,青色的花径险些被她给捏断。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向那骨灰盒走去,脚步很是虚浮。
众人看得出来这姑娘脸上浓郁的悲伤,但是都不知道这姑娘和向公子有着怎样的关系,竟然到了这般悲伤的地步。
悲伤到整个人都已经是变形了,脸颊死死凹陷了,整张脸看不出原来的光彩了,身体就好像是一片纸一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吹走。
她放下将手中圣洁的菊花放在骨灰盒面前的时候,一下子嚎啕大哭,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一下子扑进了骨灰盒面前的大堆菊花之中,哭得难以自拔,白芷连忙从座位中起身去扶。
可是分明扶不起来,最后在她惊人悲切令山河含悲的哭声之中,葬礼结束了。
白芷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怀柔说:“乔远…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能够装在这么小的一个盒子里面啊…”
多年以后,白芷经常回想这一幕,都会感概,或许生离死别的痛苦,也莫过于这种滋味了吧。
没关系,时光,会治疗一切不治之症。
其中一项就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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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得比较早,快表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