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不着急。”
没等许衡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急匆匆地推门离开了。
她不以为意,转头将长发挽起,又小心翼翼地脱下丝质旗袍。镜子里,小腹依然平坦,看不出任何孕育生命的迹象。
身体里延续着心上人的血脉,这感觉既神奇又幸运。
婚纱的裙撑很大,穿起来有些费劲,许衡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却见化妆间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娟姐。”
常娟更瘦了,病态苍白的脸颊上,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的笑容很飘,声音沙哑干涸,像段被拔干水分的木头:“我那么早订婚,结果你都结婚了,我还没有着落,是不是很可笑?”
许衡感觉对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不敢和她起冲突,只好敷衍安慰道:“各人情况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但我就是想不通:许衡,我有什么不如你的?”常娟抬起眼来,目光中有疯狂跳跃的火焰。
许衡看到她外套下隐约穿着病服,估摸对方是从疗养院里偷跑出来的,下意识地将手捂在小腹上:“娟姐,你别这么说……”
“不要叫我‘娟姐’!我没比你大几岁,每次见面都恨不得让人知道我有多老、多嫁不出去,是吗?!”
许衡连忙噤声,退缩到梳妆台旁,手颤抖地摸索着修眉刀。
常娟来回踱着步子,像只困兽般不得安宁,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赵秉承就是个混蛋!贪慕爸爸的权位,达不到目的转身就走,半点情面都不留!可是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你知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多难吗?你知道我有多瞧不起自己吗?”
在婚纱裙摆的遮掩下,她的指尖已经碰到刀柄,心中也有了底,说起话来不再惶恐:“有喜欢的人不容易,没必要自轻自贱。”
常娟冷笑着挑眉:“自轻自贱?我就是自轻自贱!上赶着倒贴还没人要!”
她大步走到许衡面前,气势汹汹地逼问道:“我让赵秉承选择——只要他能把你辞了,从此不再联系,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他却说‘不可能’,他说他爱的人是你。你们俩既然这么难舍难分,出来祸害别人干嘛?你回答我!”
常娟的个子比较高,一双手用力捏住许衡的肩膀,摇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撞到墙上。
“够了!”许衡用修眉刀比住对方的喉咙,言辞间不再客气,“别以为这个世界都欠你的!”
常娟本能地想要挥手打掉小刀,许衡却果断加大了力道,丝毫不介意从对方喉间流出的鲜血:“喜欢赵秉承的是你!上赶着倒贴的也是你!没人逼你!”
她用手掌抵住刀柄,整个人欺身向前,不再有任何退让:“以为我和他没关系就威胁解除了?连本带利地作威作福?作死了之后又怨天尤人?你真的很天真。”
“赵秉承是什么人?16岁读大学,20岁过司考,27岁博士毕业,30岁破格提教授,35岁就当上高级合伙人。你以为他会真心实意爱谁?”许衡摇摇头,“贪慕权位、祸害人间,可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接受不了就趁早解脱,何苦将彼此往绝路上逼?”
常娟瑟缩着退到墙角,将头埋进膝盖里,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
“新娘子的衣服换好了吗?”化妆师在走廊上敲门,声音有些着急。
许衡将沾了血的修眉刀扔在地上,低头看向常娟:“左手边是酒店后门,你待会儿自己走吧。”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化妆间。
两周后。
又是天高云淡,又是进出口码头外港,体量巨大的40吨级运砂船首次从中国起航。
如小山般高大的巨轮从船坞里驶出来,一点点地靠近码头,最终稳稳停靠在指定地点。
岸上,礼炮响起、彩带飞扬,参加典礼的各界嘉宾爆发出热烈掌声,庆祝这艘船被重新命名为“大洋一号”。
与此同时,淡水河谷方面作为名义船东,派出亚太转运中心的负责人马定思,向新委任的船长履行交船手续。
翻修一新的驾驶台上,王航作为船长接过航行指挥权,随即命令水手长拉响汽笛。
一声长笛过后,甲板上和机舱里同时忙碌起来。大船乘风破浪,全速驶向太平洋深处。
岸边的观礼人群中,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
李经理刚刚回国,时差还没调过来,耳边又尽是嘈杂,越发感觉眼前混混沌沌的。
“你看到他了吗?”她偏着头问身旁人。
许衡将手抚在小腹上,眯着眼睛看向海平线,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看到了。”
是的,爱上像大海一样的男人,有海的地方就会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