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使者消失在众神的桃花岛屿后。萧也闭上眼睛。他感到自己体内,捅死妖傀时的记忆倏然浮现在他的脑际。那伙人声音扭曲走调,分辨不清了。但是,并非任何时候他都能彻底保持静静的孤立。以为自己内心虽然不很频繁的崩毁,却时而还或分裂的秩序。他讨厌他们所具有的那种冷酷、卑劣气质。
他还在这个城市发现在我以外全是人的活动,走向一条消失在雪中的路;他就那样看着,便自然而微笑地想起一个瞬间的存在,倏忽间,那里,便会只余下了沈念洁的侧面。
沈念洁穿着浅蓝的紧身裙,黝黑的晨衣,领口的银项链别无他美。她抓起萧也脱掉的衣物扔进垃圾箱。然后找到毛伊岛WaleCruiseT恤递给萧也。
沈念洁对萧也说。“我以为怕是你的星辰气息有点儿浅淡。一开始看见你我就想来着,你掉在地上的影子只有1/2左右的浓度。”外面就是海。他们看了一会儿大太阳底下停在港里的船。他走了之后,她认为他是睡着了,因为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满天星斗照在她的脸上。夜的气味。土地的气味。海盐的气味。使她的两鬓感到清凉。她看见低矮旧楼被雨水洗刷成暗色,路边耸立广告牌上,词汇带有时光倒退30年的落伍气息。在欧洲或其他地方,她不曾感受老城具备这样的惨烈美感。
“萧也。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她依旧地支颐坐着,喝着从大杯里冒气的雀巢咖啡。“像是没等想什么身体就先动了起来。置身那里的是我又不是我。”
6月13日14:20沈念洁和萧也乘坐的航船正横渡渤海。它的船舱里躺满了各种肤色,讲着各种语言的人。它要经过马六甲海峡,大西洋,在波涛汹涌的夜色中颠簸。它去向又一个陌生的石头森林的城市。意义不明。她与萧也坐在船头上。海风呼啸,浪潮涌动。甲板上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尽。海面一片黑暗。沈念洁在客轮的角落安静地站立。抬头所见处的惊动,就如封闭黑暗的罐子,忽尔掠过微薄的光线,稍纵即逝,却是因着渺茫天地,曾有一个人并肩而立,观望世间风月。她想它亦会是她的光。
萧也只是记得她的脸渐渐沉没与暗中。笑容。头发的颜色。额头。眼睛和手指的形状。所有的轮廓与气味。既指向个人。也指向过去。直到消失。她的肉体与意志缓慢沉落,被黑暗覆盖。似乎这个人,从来都未曾触摸过她。从来都未曾与之相见。
沈念洁说。“萧也。我渐渐明了,与其说他爱我与焉知非,不如说他怜悯和有恩慈,并且知道我们。但我却觉得亦是好的。”她突然掉泪。她就像鲜明的镜子逼近他,突然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他觉得她像沉入海底的旧船,也许腐朽,也许存在,却已经寂静。就像焉知非在告诉沈念洁的那样:“我不再醒来,如你所见、温柔地死在本城。”
“我喜欢丰盛而浓烈地活。萧也。但也许那只是我的幻觉。”沈念洁还拿一瓶BALLANTINE’S坐在屋顶边缘喝酒,身边蹲着焉知非。她和她在谈论远方。萧也觉得她们的幻觉和阴影却变为一种明亮。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荒凉美感。
“我发现它们的意义,都像我爱过的人。很弘丽。”夜晚冰凉而落败,然而并不使人感到就死的悲哀。被暗影覆盖,或许她看见星辰却只余一片惨淡的色彩,并蛰伏成一种情感,略带了卑微的遵从。每见花瓣散落又遽然消失的况味,她的内心就像苍白的反覆出现的残片,熹微的风似地都飞去了,就象她和焉知非大谈韩国的忧伤电影。“是的,”她说,“是的。它们很美。很美。很美。”
此刻。他看到她独永怏怏的眼神。肩头骨骼的单薄形状。锁骨凸起如同铁器。长发发丝有兰草的清淡气味。她摇摆不定,渐行渐远,身体和灵魂增伤的声响。他看到她的寥落身形带着幽暗和不确定,在产生瞬间即刻堕入水中,发出扑扑碎裂微小声响。她又说:
“我在这旅途上,感觉到自己在行走,亦似乎随时会死。”
“或许我们可以在贴近自身的,对应物上找到此刻,状如我们的命运,形式的萧条就像某种幽暗。”此时沈念洁看见全浊的世界在幻象中似会轻轻移动。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被洞穿和碎裂。这种四分五裂的意识,这种破碎,把她摧毁。如同地球此刻再无他人,只有她自己。更如她没有恐惧和碎裂的概念和形状,不明了他们的质地和意义。这使她的人生清省。落定。它们汩泊作响,贯穿过躯体与内心,洁净并且跃动。
她俯身靠近他脖子侧边,血液流动的轻响。她闻见他身上的烟草味道。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总会问他,“这条路有多远?”他说,“永远。”
“萧也。你能不能使用我的双眼,将我带向远处。直到光芒照耀在我们的不同角落。”“其实我从没要求过,却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什么感动。比如他们离去的身影,那天有落花覆盖在草地。我开始想起某个人:
她冷冷地笑,我们却热泪横流。她的美并不使我们更丑陋。所有的人都曾美好地生活过,然后怀念,忧伤,美无边而没落。”
沈念洁始终浅浅地喝着白兰地,对他说,她回避的只有颓废的生活,可她做不到,恍然它永远不会发生。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柯尔特式左轮|手枪。她想到依然没有接近的事实。在它边缘卷曲。它们这么发生,还的身体。幽然出现。她始终不会忘记。就在那个阒然的时候,她忽然吐出嘴里含着的一片花瓣,从虚无的存在后面抓紧他的右手,快乐地摇晃着。她从他的衣服上闻到了一股Guerlain的香水味。她似乎又看见她和他站在紫藤花架的凉影里,花很美,似乎还有些陌生,谁也不说话。20秒后她对他说:“我要开作一枝白色花,
因为我要这样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