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帝京迎来第三场大雪的时候,月容意外迎来了已赴荣城定居的谭云娘。
前一天月容才收到帖子,第二天一大早,云娘就来了。月容披着雪豹披风,站在二门门口候着,紧张又期待。认真算起来,云娘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闺蜜呢。近两年未见,不知佳人风采是否依旧?
云娘的软轿抬到二门,月容疾步上前,亲自掀开了轿帘。几乎同时,里面的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云娘下轿,两厢一照面,各自吃了一惊。
面前的云娘整整胖了两圈不止,要不是她的声音没变,月容差点认不她来!看到月容惊讶,云娘爽朗一笑,道:“月妹妹,认不出我来了吧?我自有了身子,便一直往横里长,生了孩子之后,一直补一直补,愣是没瘦下来,就成这样子了。”
月容一愣之后,也是一笑,道:“这帝京的天气,你这个身量占便宜。自入了冬,我在身上穿了两层棉袍还觉得冷呢!快进屋吧。”
云娘仔细打量面前的月容,她已经比以前高了近一个头,以前她的头顶只到自己眼角,现在是自己的头顶只到她的眼角了。她依然眉目如画,只是梳了妇人发髻;她面色红润,眼角生春,一看就知道过得很如意。她以前的羞涩、含蓄,已经被淡然、温润所代替,如果她以前是正在生长的青桃,现在则正是枝头正红的樱桃,让人一口就想吞下去。云娘脑中忽然闪过母亲的执着的眼神和大哥隐隐的失落,心里暗叹一声,道:“知道你身量苗条,你就得意吧!”
自江口一别,两人已近两年没有再见。分别之时,两人都还是闺中少女,如今均已为人妇,然而共同的话题还是那么多。两人进了屋,刚坐下就急急探问对方的别后情形,直聊了一个时辰才歇了一回。郑嬤嬤端了点心茶水上来,两人默默用着茶点,云娘心里感叹月容姻缘成就的不易,月容则在雀跃以后有了友人可访。
谭云娘父母帮她选定的人家,原来是崔氏世家的旁支,也是世代诗书传家,他们家老爷,说起来还是张孝辕的远房堂表兄。崔老爷弟兄三个,娶妻刘氏,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云娘嫁的,是上面三个大的。她家大公公是外放的五品官,今年任满,今冬回京述职。崔家事前已经在京城找了人活动,年后崔老爷将官升一级、留任京城。今年秋闱,云娘的二夫君中了举,明年春闱也要下场,两件事碰到一起,一家大小就赶在年前,全搬到京城来了。崔家在京城也有祖宅,十月间已经先遣了人进京收拾院子、生火炉熏屋子。云娘他们进京的时候,整个宅子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也熏得暖暖烘烘的了,只需把南边带来的东西布置妥当,就可住得舒舒服服。因此,云娘不过歇了两天,就迫不及待前来找月容叙旧。
云娘看着两颊生辉、唇红齿白、身形有致的月容,暧昧一笑,道:“你到底还是嫁了三位表哥。三位王哥哥向来便对你好,想来这婚后,也是如鱼得水了,看你这样子,恐怕是蜜里调油吧!”
月容成婚半年,脸皮也变厚了,笑道:“谭姐姐越发泼辣了,不过就那么回事!你不是一样有三个夫君宠着!对了,哪天把你家的小子带来让我看看。算了,干脆我明天就到你府上拜访!”
谁知,云娘脸色却黯淡了下来,欲言又止道:“最近你还是别上门的好,家里乱糟糟的。”
月容看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道:“家里有什么不如意么?”
云娘犹豫一会,道:“最近三个小叔议亲,本来说好了田家的闺女,还没最后下定。谁知回京路上,我家婆婆在路上遇到了二十年未见的手帕交,那一家夫人也是随了任五品外任的夫君从西北回京述职的,同行的还有他们家的女儿郭小姐。婆婆对郭小姐喜欢得紧,便想定了这位郭小姐做媳妇。老爷却不肯,道是‘田家老爷虽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但那也是诗书传家。况在南边多年,两家也算是故交,既已说定,虽未下定,哪有中途换人之说’。大老爷和太太在冀州就开始为这事龌龊,这两天正交锋的厉害,连带整个府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我也不想多待,这才跑来找你的。”
月容掐她手臂,笑道:“原来你不是想我才来的,是为了避风头才来的啊!”
云娘一躲,笑道:“想你的人有的是,也不差我一个!我那婆婆,唉……幸好现在也不是我管家,否则有的烦呢!还是你好,招婿上门,夫君又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月容看她眼中似有落寞,猜测可能她的三位夫君之中,有人让她琢磨不透、让她忐忑了,便道:“现在我们不过才十五六,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再过个三五年,你不也一样对你的夫君们知根知底。”
云娘低头想了一会,道:“你说得也是。对了,你成亲也有半年了,有信了吗?”问起月容的孕事。
月容道:“义父说我身子太弱,还得调理一两年,这不正服着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