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伊怕,但同样若是石韫真的不替高纬解除蛊术,她也同样敢豁出去的跟宇文邕谈论历史问题。轻伊相信若是宇文邕真的知道了,天机必定更加混乱,整个世界都要开始脱轨。
但幸好的是,石韫妥协了。这让轻伊心下松了不少,她最怕的就是石韫会跟她对着来。如今有石韫来帮宇文邕,轻伊也能就此脱身,和高纬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
一路上,轻伊不停的憧憬着日后的日子。她想,他们该种几亩田,养些家畜,学着自给自足。或者她还可以在院子里栽上几颗果树,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孩子就可以吃上树上新鲜的水果。闲暇的时候,也可以养几盆花,一到了春天,肯定会是满院的芬芳,磬人心脾。
轻伊想了很多很多,都是日后她想和高纬一起做的。想到兴奋的地方,她甚至还会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马车外的石韫实在忍受不了轻伊的这种傻笑,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傻笑什么呢?”
“要你管。”轻伊没好气的道:“倒是你,你这才去了周国几天,宇文邕怎么就舍得让你跟我一起离开?”
“我只是离开几天罢了。”石韫悠闲的驾着马车,又道“再说了,你觉得要是我真的想走,现在还有人能够拦住我吗?”
轻伊不语,事实还真是如此。自从得到完整的星图之后,石韫的星术一日千里。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惊人,往日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子,如今已经是堂堂的国师。而且蛊术和惑术也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
事实上,轻伊之前搅乱了天机,也是给了石韫一个契机,让他有机会在天机不稳定的情况下进行那些实验。只是轻伊自己并不知道,只是一味的觉得是石韫自己的天赋好罢了。
终于到了白山村外,轻伊看着满目的桃树,心中不免有些感触。她在这个世界的转折,也正是从这里开始。快两年了,这里的景色还是那样的宜人。真的是很适合隐居。
轻伊抬手,将围绕在村子外面的五里雾退去,这五里雾的口诀目前只有她与雪舞知道。轻伊很喜欢这种对雾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仿佛自己也有了法力一般,像是个神仙了。
才进到村子,还未靠近,就已经能够听见鸡鸣声了。整个村子也有了几分活力,相比之前她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时间,少了几分冷清。这样的气氛,倒是让轻伊感到几分陌生了。
一路往村子里走去,之前破败的房屋已经有好几家都重新盖了起来,显然是有人住进去了。屋旁的那些荒地也有着开垦的痕迹,这些都和她想象中的那样贴切。
“轻伊姑娘,是你?你终于来了?”正准备出来喂鸡的小翠挺着个大肚子来到院子,看到路边的轻伊,惊喜的道:“你等下,我这就带你去爷的屋子。要是知道你回来,估计他要高兴坏了。”
轻伊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怪不方便的,连忙微笑着道:“你现在身子不方便,直接告诉我在哪个方向,我自己去找就是了。看你这样子,是快生了吧。五爷呢?”
小翠半低着头,含蓄的笑着,“再有两个月就生了。五爷和四爷到后山去打猎了,说是要给我补身子。”
告别小翠后,轻伊往高纬住处的方向走去。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高纬,想看看他是否健康。上次分别,不得已之下,轻伊给他下了假死药,如今应该是已经好了吧。
“哈哈,又抓到了一条,这次可以好好给夫人补补身子了。”
还未靠近,轻伊就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轻伊走进去看,发现是晓东。他正站在池塘中,手上还抓着一条鱼。让轻伊惊讶的是,此时红萼竟然站在岸边,手上拿着娄子准备接过晓东手上的鱼。
本以为红萼不会愿意和他们一起隐居,所以轻伊打算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却没想到最后红萼最后还是来了这里,不过眼前看着她与晓东在一起,一个打鱼一个在岸边等待,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轻伊考虑着,是不是撮合一番。反正晓东这个人还不错,红萼也是个好姑娘。既然现在大家都决定在这里隐居,那晓东也能来个近水楼台。
要是搁外面,像红萼这么漂亮有能干的好姑娘,早就抢着有人要了,哪里还轮的到晓东。轻伊觉得这件事越想越可行,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晓东这人也是个不错的,懂得体贴和付出。
“娘娘!”红萼回头看见轻伊和石韫,连忙将手中的鱼篓放下,走到轻伊身边。只是眼神看向石韫的时候,带着几分不善。她一直跟着轻伊身边,对于石韫的事也是知晓一二的。
“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你还这样叫?”轻伊笑,她也看见了红萼看石韫的眼神,但她没有解释,石韫当初对高纬和高湛做的事情,红萼对他眼神不善也是他活该。
红萼连忙吐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看起来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她也变的活泼了,毕竟她还是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变化也是应该的。她又连忙改口,喊了声,“夫人。”
有红萼带路,轻伊很快就找到了高纬所在的房屋。还未进院子,轻伊就听到里面有孩童嬉闹的声音,还有斧头劈柴的声音。轻伊加快了步伐走到门口,首先看见的便是恒儿和恪儿,他们现在正趴在地上玩着石子。厨房外的高纬一身布衣,正卖力的劈着柴火,看那架势,倒是有几分熟练。
轻伊正准备走上前去,就看见斛律氏端着一碗水,从厨房中走了出来,“这些应该够了,你先休息下吧。”说完,将手中的水递到高纬的面前。
高纬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口气喝完之后,又从斛律氏手中拿过汗巾,擦拭着道:“反正现在没事,我多劈一些,过两天就不用再弄了。”
看着院中的景象,轻伊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莫名的感到不忍,这样一副家庭和睦的温馨画面,不正是那些人所追寻的幸福吗?轻伊在他们之间看到了那种幸福的感觉,她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她一直想要给高纬一种安定的幸福感,她只一味的觉得郑儿不能给他这种感觉,却忽视了他的身边不止自己和郑儿两个女儿。斛律氏一味的忍让高纬,其实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吧。
而就在此时此刻,轻伊的感觉又是什么?她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放心?
“姨娘。”
恪儿第一个发现院门口站着的轻伊,立马叫了出来。轻伊的思绪也就此打断。她面带微笑,开心的看着恪儿撒欢的跑到她的面前,向她炫耀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功绩。
看见轻伊,高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到跟在她身边的石韫,高纬放下手中的斧子,来到轻伊的身边,站在她与石韫之间,将他二人的距离隔开。轻伊笑,这还是在记着以前她在太卜宫的时候?
再解除高纬身上的蛊术之后,石韫离开了。走之前,他留给轻伊一个竹筒,里面装着他的蛊虫。说是轻伊改变主意的时候,就打开这个,到时石韫自然会来找她。轻伊看了眼院子中和两个孩子玩的正开心的高纬,还有一旁弄着针线的斛律氏,她沉默着收下了。
石韫笑,知道她的心已经动摇了。无论她再如何改变自己,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传统都是无法改变的。那些就像是一个围栏,将她套在其中,她或许可以触摸到围栏外面的世界,但却永远无法真真正正的走出围栏。
很多东西,想要真正放弃是不可能的。就如同她再怎么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但还是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对的。以前她总会回避这样的问题,因为那时她甚至不知道高纬能否活过明天。但现在一切都已安定下来,她也不得不考虑这些。她的留下,到底是对还是错?
“想什么呢?”高纬看见轻伊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抱着恒儿走了过来,一旁的恪儿吵着也要爹爹抱他。
轻伊回过神来,发下石韫已经走了。连忙笑着从地上抱起恪儿,道:“在想我们以后该的日子该,我可从未有过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
显然轻伊的担心是多余的,雪舞可是这里的原住民,对自给自足一事是最了解的。况且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几个男人总会轮流出去采办。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的也算舒坦。
轻伊抽空在山上找了很多可以食用的野菜,还找了它们的种子,专门在院子里弄了一块地种植。闲暇时,也会教两个孩子读书写字。斛律氏则开始学着每日洗衣做饭,平日里还做一些针线活,替孩子们缝补衣物。高纬责负责地里的活,这里的地可不用交税,种多少都是自己的。而且农闲的时候,他也可以凭借自身的箭术和高长恭他们一起去山上打猎。轻伊有时候都怀疑,这后山的野味会不会有一天会被他们兄弟三人给弄绝了。
至于胡氏,听斛律氏说,当初来了没多久,她就离开了。说是就算要过普通人的日子,也要去外面。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临走之前,斛律氏将自己从宫中带来的财物大部分都给了她,希望她日后能够在外面找个好的人家。轻伊想,胡氏走了也好。她与高纬可是近亲,若是有了孩子,会有很大的几率出现唐氏综合症。本来轻伊还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关于近亲结婚的问题,但现在来看是不用了。
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桃林的桃花开了又败,如今正是枝叶繁茂之时,恒儿与恪儿约着去摘桃子吃。轻伊则趁着太阳太阳未落,跑到山坡上晒起了太阳。
微风徐徐的吹着,将轻伊的头发带动起来,轻伊右手托头,躺在那里。阳光散漫的照在她身上,顿时感觉惬意无比。
轻伊从怀中拿起石韫给的那个小竹筒,看了半天,却还是做不了决定。眼看离石韫所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轻伊真的舍不得。要说舍不得哪里,她却是两边都舍不得。她叹气,果然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吗?
山下的房屋已经升起了炊烟,轻伊将竹筒收好,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准备回去。轻伊站在院子外面,看见高纬手中拎着一只野鸡,正准备递到斛律氏的手中。两个孩子则纷纷从高纬手中拿过野果,那是高纬在山里面采的,平日里是不让他们两个过去的,所以难得吃到。
看着眼前的画面,轻伊没有走进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出现,会使得这个家庭处于一个尴尬的状态。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大度到让自己的男人身边有着另一个女人,即使是斛律氏这样的贤妻良母,只是她从未在口上明说罢了。更何况轻伊又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思想教育的人,更不可能对这种事情安然接受。
轻伊躲在角落里,听着一家人在那里家长里短,时不时还会发出笑声,多么美好的画面,却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轻伊没有出声,只是从怀中再次拿出那个竹筒,犹豫着将它打开。
她与他,从最开始的身份悬殊,到后来的并肩而立。她曾为他改变命运,他亦为他放弃江山。但他们之间,最难跨越的还是时间!她想,如今的他,就算没了自己,也能够安然度过余生了。而在时空的另一端,还有着让她始终放不下的人。
灰色的虫子顺着竹筒慢慢飞出,在空中盘旋一会之后,渐行渐远,一直飞出了轻伊的视线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