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宣纵马狂奔,他却不知心欲所往。似乎只要跑离校场,跑离皇城,无论跑到哪里都好。
名为黑龙的骏马带着玄衣飘拂、黑发飞扬的卫宣,如一道黑风的龙卷风,跃过大路,卷过田野,向远处大山跑去。
卫宣没注意到马跑的路线正是猎场的方向。猎场外围有一条大河,远远地,白亮亮的河水如一条发光的白练横在前方。
卫宣认出这了条河,也知道河水深可没人,他却不想停,只想化成风狂卷而去。黑龙没得到主人的指示,也不敢停,四蹄如飞,踏水而奔,劲蹄溅起水花朵朵飞溅,落了卫宣一身一脸。
河水渐深,黑龙不得不慢下来。被秋日凉意森森的水激着,又不耐慢下来的速度,卫宣不由得大怒:连一条河也敢挡他的路!
他手握的巨剑自然而然地挥出,狂暴地去斩那片片水光,却是越斩越多。他更怒,索性靳住马,跳到水中狂力去斩那河,第一剑都劈出片片水光,像河体翻卷的伤口,却又剑过无痕,仿佛每一剑都落到了空处。
卫宣气结,胸中一团炽热的怒气上涌,喉头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落到水里,卫宣随即清醒了,他呆呆地看着河水,拄着巨剑慢慢半跪在水中。
追来的侍卫们恰恰看到这一幕,大惊,纷纷下马就欲赶过去。
卫宣跪在水中一动不动,沉声威喝:“别过来。”
侍卫们立即一动不敢动,像一个个泥偶站在水中,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皇帝。
卫宣手拄着巨剑,低着头半跪在水里。看不到面容,只看到长发落到水中,随水流飘浮,身上的黑色龙纹箭袖袍的下摆也在水里随波逐流。高大健壮的身躯雕像般一动不动。水天一线间,气势凛然,又是地老天荒的寂寞孤孑。
冷水浸到身上,凉了热血也凉了发热的头脑。卫宣冷静下来。这水不能阻挡我。亦可断。他想,只要让人搭桥截河,怎可挡他!又有何不可断!他是皇帝。手握无上权力,一声令下千万人前扑后继,为他战,为他死。为他血流成河;可攻城,可毁国。或建无尚伟业;可断流,可移山,只手可遮天……
朕是皇帝,他无声地自语。朕是皇帝……
可是,他竟然无法下手杀一个臣子。
若杀了他,瞒得了众人。瞒不了她。她是如此聪慧,她定会恨他吧?恨也就罢了。只是,她会伤心吧,或许还会追随他而去……
或许他值得她如此对待。
他一直知道他追随自己不为权不为利,只为她。那时他被困京城,人单势孤,处处危机。他避过众人耳目,连身有奇术的骤夏都瞒过了,只身一人寅夜闯入他的书房,半句客气的话都没用,潇洒自如地抱拳施礼,干脆利落地说:“殿下,熠愿追随殿下左右,扶佐殿下登上皇位。”
他密室献策:“殿下,势已危矣,请让熠暗中联络左金吾卫大将军盛超和景候庄威,攻其不备,大事可成。”
射杀太子卫宏后,靳泽紧追不放,身形如电,操刀如鬼魅,几次欲夺他性命,又是他挥剑挡下靳泽……
他单衣披发,提缰跃马,只身一人当街拦住自己的兄长,冒弟须从兄、尊兄的大不韪,与错马而过时,轻舒长臂,将其兄抓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