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又如何,再如何了不得的人物,当初还不是我兄弟自小看着他长大!只不过现在……”说到这里,一时怒气攻心,老者用力咳嗽了几声。见状那绑匪头把手一拱,恭恭敬敬说了声:“既然已交差,我等就先告退了,吴老请自便。”
说罢,不等老者开口,那人将手轻轻一挥,率领众人转身大步离去。
一路走,一路上那么多的人竟没发出一丁点脚步声,好似在离地飘似的。就在我逆着周围火光努力去看清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时,一只冰冷粗糙的手往我头发上一把抓来,迫使我立刻抬起头朝上望去。
这次总算将那被绑匪称作吴老的老者看得直接而清楚。
火光让他那张看起来像被刀深深刻画了无数下,皱褶密布,以致一时几乎找不到他的眼睛,直到他将一双眼皮慢慢睁了睁开,露出对蒙着层灰色雾气的细小瞳孔:“燕玄家的小丫头,倒也真有胆子嫁到素和家,知不知道素和甄向来对你家是顶看不起的。”
“父母之命。”想了片刻,我答。
“呵呵,小丫头骗谁。我只知是那小子拗不过他兄长的意愿,不得不答应下这段亲事。你也瞧见了,那一个个瓷器才是他的妻子,旁的多少活人在他眼前,对他来说都是堆走动的衣物。”
“你是吴庄对么。”没等他把话说完,我突兀将之打断。
他微微一怔,眯缝着眼半晌没有回答。
“你弟弟吴正死在哨子矿,为什么你要迁怒于素和甄?吴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既然知道他死在哨子矿,难道二奶奶不晓得他的死因?”
“我只知道他是突然死于哨子矿,之后,你就让人带着吴正的尸身到山庄里大闹。原以为你是为自己弟弟的死而泄愤,但从刚才你们那一番说法来看,原来是另有原因。但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素和甄并不是害死你兄弟的罪魁祸首,你怎么能在还未确证你兄弟死因究竟为何的情形下,盲目勾结他人潜入山庄,绑架自己的主人。”
“鬼才是我的主人!”话刚说完,吴庄突然抓着我头发将我狠狠一甩,迫使我一头跌倒在地上。“我吴庄能认的主子只有当年的宏文太老爷和早亡的云杰老爷,而那两个小子都算是个什么!一个病得万事不理,一个为制出天下第一瓷的名声置众兄弟安危于不顾!说了不要重开影青瓷!偏要开!说了不要碰哨子矿的土,偏要动!枉费我兄弟一双眼睛一片苦心!此番更是连命都交给了他们!他们这是要生生毁了素和山庄!”
“……可是我不明白,重开影青瓷,争天下第一之名,难道不是为了素和山庄的兴旺么?”
“你知道些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的话让吴庄一瞬间看起来更加愤怒。
一度我以为他抬起脚想要往我身上踹来,但被他生生忍住,随后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他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道:“名利若是有用,当初那些拥有哨子矿的人又都是怎么败的。人怎么就离不开这一个欲字。”
说完,他朝我打了个手势,没等我反应过来,头顶轰地风声一压,一张巨大铁笼就这么不偏不倚从天而降,将我困在了正中间。
铁笼并非是个真正的笼子,应该是施工时用来过滤碎石的网,不过每根网格都用整条的实心铜铸成,所以结实得用力踹上去纹丝不动。
虽然明知自己必会遭到囚禁,但我万没想到他竟是要直接把我关在这个地方。
就在刚才我已经仔细观察过,这个连着前后两条狭窄通道,中间宽阔并斜插着一块巨大碎石的地方,应该正是那座赫赫有名的哨子矿。既然是准备拿我去跟素和甄做交易,他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个恶名昭彰的地方……
想起这地方种种传说我不由立即用更大力气朝笼子上踹了起来。
吴庄在笼外一言不发看我如困兽般挣扎了半晌,随后同那些绑匪一样,转身带着手下人头也不回地举着火把离开。
洞里一瞬间暗了下来,也仿佛整个空间随之一瞬间塌陷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令手脚都被束缚住的我一时有种窒息般的感觉。不得不立即停止自己的举动,然后尽力平稳住呼吸和情绪,让自己慢慢适应眼下的状况和四周沉闷无比的空气。
直至冷静下来后,不免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控而后悔。
我过于急躁了,以致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跟吴庄说,没来得及借此机会继续跟他好好谈判一翻,就眼睁睁看着他扬长离去。
那应该是至今都还没被他察觉,所以就显得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发觉,那几个被他称作道爷的绑匪,并不是人。
虽然他们用道服和面巾将自己包裹的几乎丝毫不露,但并不妨碍我看出他们裤子后面伸出的那一根根有尾巴。有细有长,有粗有短。所以显然,那都是些修成了人形的精怪,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庄子里时他们会出现得如此出其不意,并且能如此轻易地带着我一路飞檐走壁,跨越整个素和山庄,像走无人之境。
而综合他们先前同吴庄说的那番话,也可看出,原本他们是无法进入素和山庄的,因为里面有高人设下的结界,以及两头对他们来说十分忌讳的奇兽。但因为吴庄用自己兄弟的尸体给他们打了掩护,所以才让他们顺利进入了山庄,并从昨晚开始就为今天的绑架做出了行动。
也所以他们能顺利避开雪狮和铘的视线,把我带出山庄。
可是一具尸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而这些妖怪又为什么要和吴庄这么一个凡人合作?
相信他们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帮他替自己兄弟的死出口恶气那么简单。
那么原因究竟会是什么呢……
边想着,我边慢慢挪到笼子边缘背过身,小心翼翼在那些网格上一一摸索,随后找到边缘特别锋利的部分,将捆在我手上的绳子贴上去用力摩擦起来。
无论怎样,先设法恢复自己手脚的自由,其余可再慢慢考虑。
正这么使劲努力着的时候,忽然我手里一停,因为隐隐感到有一种不属于我动作的声音在刚刚一瞬间钻进了我的耳膜。
便立刻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过了片刻,嘶嘶一声轻响,我感到有个人正紧贴在我身旁的网格上,隔着分毫间的距离,冷冰冰吐着气,冷冰冰在我耳边低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