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说的那些都成真了,以后你会想我吗。”
“不会。”
“为什么。”我的心再次一颤。
他看着我,目光平静:“那是消除键,小白。没人会记得这粒尘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即便妖怪也不例外。”
“所以,其实比世界末日更糟……”
“对。也所以,”平静目光忽地一敛,转瞬从狐狸眼中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闪烁:“你必须在那一切发生前拿到锁麒麟,让那头死心眼的麒麟王对你俯首称臣。否则,我来这儿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他不会帮我的。”想起今天铘对我所说那些话,我苦笑:“即便有那件东西在,他肯定也不会帮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浅浅的微笑在狐狸碧绿的眸子里轻轻跳跃,好似身旁油灯里无声无息跳动着的火苗:“无论锁麒麟还是那个封印着锁麒麟的地方,都是他的软肋。别说我这么些年从来没教过你,打蛇打七寸,你想拔他的逆鳞,就得先扎到他最怕疼的地方。”
锁麒麟被封印在京城林家一套特意为梵天珠所建的宅院里。
林家祖上是蒙古人,本姓吉日木图,历代为元朝皇帝看守传国玉玺-制诰之宝。
至正二十八年时,元顺帝北逃蒙古,他们家一族为护送制诰之宝前往察哈尔,在半路遇到一支十分诡异的伏兵。伏兵不是人,身躯高大,面相怪异,刀枪不入□□不侵,一时间全族百多口人几乎全被它们屠杀干净。
危急时,碰巧梵天珠带着麒麟经过此地,出手相助将那支诡兵击退。
由此,保住了吉日木图一族血脉得以延续,又指点他们在将玉玺送达目的地后迅速借故撤离,以避免日后又一场无法避免的灭族劫难。
吉日木图的意思是崇义,族人也个个感恩重义。在依照梵天珠的指点避开第二场声势浩大的祸事后,为感激梵天珠的再生之恩,他们不仅没有在得知梵天珠秘密后将身负异能的她视作异类,且还让后代跟着梵天珠的姓氏改姓了林,并写下族训发下血誓,此后世世代代为梵天珠所效命。
由此,每当梵天珠轮回伊始,他们都会自觉替她保管锁麒麟,并照料年幼的梵天珠。
到明永乐年,林家已在京城扎根并飞黄腾达,而一场劫难此时降临到尚且十八岁的梵天珠身上。
为了一只妖孽,她不惜屡犯天条,并还触怒了常年相伴的麒麟王。
麒麟王一怒之下抛下她远走高飞。岂料,这却正是中了梵天珠的激将法。
她逼迫铘离开,只因为已料到即将有大祸临头。
一场声势浩荡的大战不可避免,而她不能拖累即将修炼至大乘的麒麟王,因此宁可逼他离开,也不愿他两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因此借故将他撵走,然后托林家人依照她的布局建了天灯琉璃顶,一则将锁麒麟妥善封印起来,二则,想等一切风波过去后,再用此顶的琉璃宝光配合锁麒麟,将他从遥远不知处重新唤回身边。
当然,那之后直到死,她再也没有用到过锁麒麟。
说到这儿,狐狸的话音顿了顿,脸上神色淡然,仿佛说书人在讲着一段于己无关的故事。
然后看着我锁紧的双眉,他微微一笑:“明白了么,小白,那琉璃顶下所埋藏的一切,并不仅仅只是一道锁麒麟那么简单。你揭开它就是揭开那段很多人都不愿碰触的过往。而你要想令麒麟王俯首称臣,你就得成为那个亲手打开琉璃灯,砸开那段过往的梵天珠。”
话音落,我半晌没有吭声,因为心里藏着些念头。
这些念头盘旋纠结了好一阵后,我忍不住还是在狐狸若有所思的目光下问出了口:
“但是,如果我办到了,如果他真的为我打开了回去的路,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怎么不妥?”
“如果如意没有死于素和甄之手,如果我跟素和甄的宿命没有因此而被打破,那么未来依旧不会有我……”
我的话令狐狸目光微闪,轻轻吸了口气:“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我紧盯着他眼睛,心脏略略有些抽紧。
“但是我无法再和当初一样对你的死坐视不理。”他嫣然一笑,在我紧绷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道。“所以,有一件事是我必须放任这世界的另一个我去做的。”
“什么事……”
“素和甄的金身。”他答,“毁了素和甄的金身,断了他的轮回。用这个方式,同样可以让你从此摆脱他的纠缠。”
我暗暗一惊:“你是要杀了他?”
“是灭。”
不紧不慢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狐狸那张脸一度恍惚看起来有点陌生。
对了,就如同几百年前的那个他、这个世界里的他。
那个在瓷窑里、在如意的尸体边、淡定自若对着素和甄循循善诱的他。
陌生又可怕的他。
不由自主眉头再次皱紧时,我发觉他说话声渐渐低沉下去,而刚才那一瞬眼里的璀璨和狡黠,仿若烟花燃尽前最后一瞬的灿烂。以至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化成一些不知意义的呢喃,见状我不由立时丢开心中困扰,匆匆问他:
“为什么不用那种方式治伤?”
“什么方式。”他问。不知是否明知故问。
“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你把我从素和山庄带出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后来我看他用嘴里吐出的一种光团样的东西给自己疗伤,效果很好。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不去用它?”
“那是样好东西,”他点点头,沉默了阵,“但我已经把它弄丢了。”
吞在肚里的东西也能丢失么……
我疑惑,但他此刻的状况让我无法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
只兀自呆看着他。
几分钟前还目光炯炯侃侃而谈,一脸的阴险狡诈。
几分钟后死气沉沉,连呼吸都几乎细不可闻。
看久了,不知是否因此令他眉心微微一蹙,因他一贯不太喜欢被人看得过于专注:“过来,小白,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刚揭开我面具时的那副样子。你现在变成块石头了么,又冷又硬。”
“任谁听了你刚才那些话都没法又热又软的。”我下意识怼他。
他嫣然一笑,说话声却越发的喑哑:“快过来,你这小白,这地方待久了你心肠开始变硬了,捅刀子还送嘴刀子。”
“不然我能怎么办。”我想对他笑。但一笑眼角的泪就滚了下来:“你都快要不记得我了,还对着我一副奸臣的嘴脸。”
“格式化还能还原,就算你真的消失,上天入地我都能把你重新挖出来。”
“滚蛋。都说不记得了还挖,挖木乃伊么?”
“小白。”
“做什么。”
“亲亲我。”
“呸。”
“我都为你不惜甘当奸臣了。”
“你本性就奸。”
“呸。亲我。”
我低头把嘴唇凑了过去。
但半途终止,因为他失去了意识,而我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行为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