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们这些刚穿上崭新的带着新毛茬的大头鞋,走上训练场的刹那,自己心里必定是美上了天,班长们呢?
那还能看着顺眼?
怎么办?他们磨炼新兵的意识,向来无需开会商量,更不用碰头交流,只要一个会心的眼神,就会拿出最狠的绝招。
“低姿匍匐前进!四百米往返,来回十五次!”那天不是武强值班,一个小矮个子的班长下达了命令。
结束时,崭新的鞋被沙土磨得惨不忍睹了。
新兵,你的锐气也就没了,回归残酷的训练吧,只有这时候才能奠定你未来上阵冲锋的基础。
我的视野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某个班新兵表现不好,齐步走在大烟炮的风雪中,手脚疼痛难忍,脸上被雪花打的生疼,身子骨麻木地往前走。
到了几百米外的大墙处,班长下了回来的口令,他们丝毫听不到,对着大墙,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还有背负着自制十字架矫正轻微罗锅腰的,为了达标,像个虔诚的信徒,双手伸出,对着天空,久久不放下。
拥抱太阳,拥抱月亮……还是金鸡独立的状态下!
我真想为他们写下人生最悲壮的记录,哪怕是毫不押韵的几句话。
可,我又不敢肆意妄为,除了前两次教训,自己隐约感到武强对我的“开皮”、施压还没有真正到来。
这段日子里,我整个心情,还有视觉,都处于懵懂状态的。
暴风雪让我的青春热血僵化了,让我感觉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囚禁在这里,人生在这里终止。
陈南曾经问我:“我想跑,顺着来的路跑回去,天天这样,受不了了。”
“扁平足”都想闪人了,这个训练强度得多大。
“你再抽次去痛片,抽一箱子那玩意?然后豁出命,往家的方向,往死里跑?”我鄙夷地看着他,同时流露出同情、关爱的意思。
“我一天都受不了了,真的。”他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说,坚持下去,你能不能死。”我问。
”不能,死到不至于……”这小子吃了药还能当钙片用力冲,看来高寒禁区的磨炼,也多少提高了点意志力。
“得,你还得继续坚持,如果真快要死了,再告诉我。”我冷冷地对他说。
“我不像你,你文化高,班排长都罩着呢。”这家伙脑子冻抽筋了吧,反问了我这么个问题。
我不就是,出了几期黑板报吗,刻意用了点创意,把班长以上的每人总结了一句最符合自己身份和性格的豪言壮语,描红写在了四块黑板上。
这最多算是会来事,精神上投怀送抱。
“你家吃猪肉,要是不大的猪羔子,就舍得吃啊?不得养肥点,懂吗?”那块肉让我压抑了好几天,现在拿出肉和他说事,我感觉还算恰当。
“你是说,连里还有人想收拾你?”陈南愣在那里,仿佛大事马上降临到他的头上一般。
好兄弟,我能说什么呢?你又怎么知道我那份最大的担忧。
某种程度来说,这种越来越残酷的训练是件好事,否则,铁棍扔进温水里,不是熔炉,怎么能出来精钢。
“文韬,你过来,总队要开展百名战斗小老虎评选,达标的,全部列入骨干进行深入系统全能培训,然后参加全省全国的重点实战行动,听到了吗?”和我说这话时,武强站在花坛上。花坛直径七八米,积雪覆盖下像个坟包。
“全连报名多少人啊?我行吗?”我得学聪明点,明知道可能是坑,也得喊点口号,我假装怯生生地回答。
“除了连长、指导员走不开,任何有潜力的人都参加,目前,确定的有你,有我,还有几个能跑的,练过散打的,我给你报名了。”武强轻描淡写地说着。
入围赛这天,武强主动要求组织这次活动。
目标:大顶子雪山,路况是积雪盘山路,往返距离23公里。方式:全副武装越野。全连25人参加,名额5人。
我看着这些长腿、精干的班长、老兵和具有零星特长新兵们,我一下子泄气了。
“文韬不能输了这第一局,否则,无法面对我爹我妈,我失去的胡悦,还有那个没弄到手的副科长级别的‘敌人。’
我这样提醒着自己,怒骂着自己,激发着自己。
文以载道,我学了那么多知识,向来又是点子和主意最多的人,我该用什么战术呢?
这晚,我彻夜未眠,找到了连里一个来自体育大省的新兵:他号称“跑不死”,恶习是跑前抽烟,跑后喝酒。
抽烟为了尼古丁刺激神经兴奋,喝酒是让狂热的情绪降温、减速。
有缝隙,就能攻入。我决定想法得到他的支持。
门口打更的男子叫“沿帽”,是一个看着几批新兵成长的更夫,老油子,天天戴着我们丢掉的“大沿帽”。
从他那里,我拿到了一条玉溪香烟,两瓶地瓜烧。
和“跑不死”谈判时,真没想到这个家伙敢接活。
其实,也不意外,我几天前见过的。
因为他抽烟,被班长处罚,把大半盒烟一股脑地塞到嘴里,短时间必须抽完。
和他做交易,不是寻求他技术支持吧,这么说好听点,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跑不死”必须追着我跑,促进我跑,尾随后面,给我动力和鼓励。
尤其重点冲刺前的500米,只要我跟的上,他尽量加速;绝对不能超过我,冲到前面。还有,如果我难受的要死,或者趴在地上不起来时,他可以自行加速冲刺,不用再管我。
人,就是逼出来的!就这样,我以卧床三天养病的代价,豁出命的跑,“跑不死”虽然不停地在后面骂我、催着我,我连搭理他都没有,因为,我感觉这次极限运动中,我透支了所有的体力,连多余的一口气都不能奢侈地浪费了。
武装越野我进入前四名,武强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