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饭盒里,放着一个还没剃干净皮毛的细长老鼠,不到一捺长,晶莹的眼睛竟然还在……
此情此景,我想起了一个个刚刚脱离母体的胎儿,细嫩的肉质,一个鲜活的生命……我端起饭盒,没有去碰它,而是怀着白天悯人的悲伤去审视眼前充饥的食物,
下了很大的决心,去催动全部意志,去张开两片重若千斤的嘴唇,再挥动牙床,发出咯吱咯吱魔兽般残忍的声响;然后,张开喉咙,吞下去。
别让它卡住啊,必须憋住气,省得白瞎了。
“大头导员啊,你好歹也算是富二代了,什么没见过啊,什么三吱啊,醉虾啊,生鱼片啊,不都是这种吗,生猛海鲜嘛,这些鼠宝宝吃到嘴里,最多还动一下,
你也知道,要是彻底收拾利索,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比猫都厉害,半天就抓了几十只了。”曲林站在我旁边,
像是动员我吃下这最后晚餐,马上就上断头台了,再不吃这个也没有了。
眼下,各国队伍相聚几百米宿营,各自为战,我们不可能抓老鼠抓到人家眼皮底下,更不能走出营区去冒险,毕竟除了营区内,哪里都不是安全的地方。
闻听曲林说话,我紧闭双唇,真怕自己一口吃下了,可,饥肠辘辘的肚子里竟然幻化出无数只小手,像恶鬼一样撕扯我坚强的意志,威胁着我快点张嘴,一口口吃下小老鼠,填补饥饿的无底深渊。
一口吃了下去,一种腥臭的味道夹杂着罪恶感在口腔里蔓延,脑子像要炸了一样难受,我拼命地克制味蕾不去品尝味道,快快嚼几口咽下去,去喂那些馋虫……
不行,我咽不下去,真的咽不下去,国内时吃羊肉串还惧怕膻味呢,这个味道何止那么难吃!
怎么办?我右手猛地一下,狠狠地拽了下自己的耳垂,想大声叫喊咒天骂地的话,这时难吃的老鼠肉一下子吃进肚子了。
“曲林,给我拿……”我坐在石头上,吃下生老鼠的我,紧张的比猪八戒先生发现喝了子母河的水要怀孕生崽还严重,终于腾出嘴了,我大声地喊着。
“吃了就好,还能吃……”曲林怕我抽风或者大发雷霆,从我身边躲到两米外耐心地看着我和我自己斗争了。
我指了指远处仓库里我们住的帐篷方向,恶心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要水要调料,还是要口香糖要盐?导员,别寻思了,你要是实在想要点盐味,只能给你去房后大家尿尿的地方弄点咸土了。”曲林看着我吃下一口,知道往下就容易多了,和我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屠夫,你这个杀老鼠不眨眼的屠夫,给我拿电话去。”我把对老鼠味道的恶心转移到他身上了,好像吃老鼠是这个曲林偷懒了,懒得做饭似的。
对讲机拿来了,我看着仓库周边三三两两的队员,正拿着军刀到处找老鼠呢,我一脚踩在石头上,挥动着右手的对讲机大声叫骂:
“缺德玩意,都给我回去,回去!听到了没有,去,面壁思过,背诵战队纪律,从到背到尾,然后在从后往前背,每个章节前面加句话:对不住了,米老鼠先生!”
打发走了这饥饿难耐的家伙,我拿着这个MD+华夏国际号码+024+乱七八糟十几位数字的号码,看了看越野车上新装载的花费十几万美元买来的鞭状天线,矫正好了位置,对着营地方向,给仲新拨出了我出勤300小时后的第一个电话。
记得,在大草原特战基地集训时,因为小时候伤食,看着区队长夕阳下用特制无烟草烤制全羊时,我眼馋地呆呆地看着。
后来,在队员饥饿难耐时,我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亲手烤全羊的故事,结果大家馋的后半夜都没睡着。
现在,我要给仲新报告了,可吃老鼠的事怎么说呢?
电话接通了,因为天空无风无雨,信号还算好。
“队长,外勤组长文韬报告,一周以来,在联合指挥部协调下,我们参加大大小小战斗九次,歼灭敌人32人,抓捕11人,解救各界群众和相关政要、官员几十人,目前看,还算顺利。”
“还算顺利?那就好,打仗是学问是艺术是技巧,你这个还算,我感觉怎么那么勉强呢?那就还算顺利吧,回来一起好好总结总结。
对了,文韬,我最关心的是队员思想情绪,他们怎样了?”电话里有丝丝风声,估计仲新是围着营区长跑呢,还有点重重的均匀的喘息声。
“队长,一切都好,大家抓耗子呢,弄多了,纯绿色的,不知道怎么吃这玩意,自热食品吃没了,开始吃这个了,怕手艺太业余,做不出味道来,犯愁呢,请示下您。”
仲新对营区,对战区都和自己每天均匀的步伐一样,样样门清,从我电话里,他怎么能猜不出巨大的困难,可,我又怎么能把实际情况和盘托出?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矛盾转给了他,绝非好办法。不仅如此,这个问题解决不好,等我回到营区,其他领导的责怪,也不能不考虑。
“老鼠这点事啊,你小子,怎么没弄点蚂蚱和蝴蝶、虫子的情况报告?打卫星电话闲扯淡,那样的话,卫星电话通讯费,我扣你补贴,你信吗?”
“别,别,队长,这不是兄弟们想家了吗?维和心连心,我估摸着,这会你也想我了,所以,经过一线党小组研究,一致决定,我们向您向队里上报平安顺利的情况。”
弄的这么正规,我还能说什么?吃的满嘴是血?大家肚子里都在唱空城计?么的,给自己留点尊严吗,还没奄奄一息呢。
“好的,祝你们早日平安归来……哎,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