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儿回到府上,吕氏看到一应赏赐,心中便是凉了半截。原来皇后哪是什么赏赐,分明都是女儿家的嫁妆,只是这样排场的嫁妆怕是只有皇家才能用得上了。看来皇后的心意是定下来了。吕夫人想到了太子,太子人品可贵,但体弱多病,不喜争斗。且太子妃健在,若是央儿嫁给了太子,那这辈子算是完了。又一想,皇后啊,你可不能如此狠心!若真如此,我是宁死不从的。
皇宫那头,皇后又何尝不知吕氏的心思,虽然自己的儿子贵为太子,但央儿若只是做个太子的侧妃,着实委屈了。要是硬来,弄巧不成反而舍把米,所以皇后自见到央儿后,就没打算把她嫁给太子了。正好世子慕殇妻,让央儿做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总不算委屈了他程家。这样想着,皇后把心思承报了皇帝,皇帝听后也是满口赞同,他又何尝不想牵住程家的鼻子。这样一来,他们两家就是利益的共同体,一切后顾之忧迎刃而解。当下便拟旨赐婚。
程府上下跪地接旨:皇帝诏曰,程氏幼女,德才皆备,聪颖过人,朕十分欢喜,特赐婚太子长子世子慕为妻,封一品夫人,赐封号承德,于本年八月十五完婚。特赐黄金千两。钦此。
吕夫人虽一万个不情愿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皇家,但皇帝给予这样的荣耀,再者,所嫁之人是德才皆备的世子慕,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一数时日,离八月十五也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了,幸好皇后赏赐了各什饰品,不然打造都来不及,这样看来,皇后的心思远胜自己啊。
接旨后的第二天,程府上下便围绕着小姐出嫁的大事进行了。
另一边的世子府,几位夫人简直如晴天霹雳,一个个白日梦都被惊醒。想着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要来做自己的主,心中愤愤难平。倒是主角世子慕依旧平淡,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被召进宫告之娶程府千金为妻时,也像是一切极为平常的事,照例谢恩领旨。只是皇祖母不免多提醒了几句,这才让他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回府后便让辛夫人为首隆重筹备婚礼。
妇人总归是妇人,心里一万个不满,在夫婿面前也不会有半分表露,只是此时的世子府内部关系却发生了变化,原先水火不容的辛夫人和俪夫人却变得异常亲热,没事儿就在一起讨论,表面上是在筹备丈夫的婚礼,暗里不知诅咒了多少回。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两个年轻人的婚姻不知道牵涉了多少人,多少利益。首先是宫中几位妃嫔的不满,自己的儿子与程家闺女年龄相当,想结成姻亲,一个个去提亲都被委婉拒绝,如今皇后的孙子,还是殇妇之人,程家就这般爽快的答应了,这不是明摆着程家的站队了。其次是家中的几位侧夫人,本来总还有念想,谁不想明正言顺地做个正式,现在到好,熬到头,半过出了个程咬金。这场明面上的世子娶妻,暗里却是朝堂格局的洗牌。原来一些游离于太子与各世子的官员,这会儿也就坚定了立场。而这背后的真正大赢家便是中宫皇后了!一场盘算以久的计谋总算随着风风光光的送嫁队伍落下了帷幕。
挽青丝,双环结,一席红嫁衣,百合鬓边巧装点。珍藏了多少少女的梦,却让多少天真的少女变成了举头不知是何年,数着岁月盼郎归的怨妇。嫁入皇室的女子,就更加的复杂,她们的婚姻不是一个人的爱情,而是系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她们嫁的也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另一个家族,于是,此生的命运就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这头,拜过天地,央儿便被引入了新房。对于一个初嫁的少女,欲作新娘喜欲狂,浓施淡抹巧梳妆。红衣一袭怜娇软,梨靥双涡惜嫩香。半喜半嗔呼不出,如痴如醉拥难将。天公酬得佳人意,嫁个多才好婿郎……此时此景,便是央儿初为少女的情怀吧!花烛摇曳,头顶红盖头,想到从此将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心中千丝万缕尽如饮蜜,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还要面对从未谋面的夫婿。
皎洁的月,分外明晰,送礼的、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对于很多人而言,今天是个绝佳的机会。世子慕直到送走了最后一拨客气,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新房,想着这样的时光10年前也曾经历,心中不免无限失望,加上饮了些酒,心头那层不为人知的面纱无意间滑落,身心疲惫。跨入新房的那一刻竟然忘记了坐在红烛旁的新娘,就径直躺在床上睡着了。
央儿听到动静,心似小鹿,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手心竟渗出汗来。可是等了半天,却没半点反映,心里的委屈一下便上来了,与之前无限期盼形成明显的对比。眼泪竟不自主的落了下来。谁说央儿没有眼泪,这新婚的第一天,便让此生以为珍贵的泪珠毫无价值的流掉了。
转念一想,幸许是世子累了,醉了,睡着了,才无视了自己。于是经不住母亲的再三叮嘱,还是自己取下了红盖头。看到宁静的喜房到处都洋溢着红色的喜庆,一对红烛已燃去半截,烛油生生不息地往下滴,却成了这房里唯一生动之物。再看那暗红婚床上,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仰天躺在床上,两条秀长的腿耷拉在床边。
央儿第一次那般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双脚,走到了床边,她要看看,她这一生要相伴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儿?
只见跳入眼帘的男人有着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还有高大的身形……这仿佛就是她内心无数次勾勒的样子,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弧形。
接下来的时间,央儿便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睡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身边,于是只能回到红烛旁的椅子上,看着红烛一点点燃尽……
待嫁的日子里,母亲与央儿说的最多的便是“吉利”二字,从落桥、进门、拜堂到洞房,新娘子不能开口、不能走错、不能踩到火盆,尤其是红盖头,是万万不能掉落,只能由新郎揭启。当然,新婚期间有再大的委屈也是不能落泪的,这开头好,万事才能顺。只是身在程府的吕氏尚不知,她的宝贝女儿嫁进世子府的第一天便落下了她身平珍贵的泪珠,那块神圣不可犯的红盖头也是女儿自己为自己揭下的。
红烛燃烧殆尽,央儿趴在宽阔的椅背上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人为她揭起了红盖头,有人与她同饮交杯酒,有人拥她入怀……只是那个他却不是他,不是深深印入他脑海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