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阂最终还是没能劝了秦疏酒,这身上淌着倾氏血脉的人,性子便是强,一旦寻了道便是硬着性子也要走到底,就算明知这一条道抵了最后自己的命怕也要搁在那儿,也休得叫她们止步。
他本是想着劝了她收手,纵然保不得倾羽君,可能保下秦疏酒也是好的,至少可保最后一丝倾氏血脉。然后这一份心思在碰上秦疏酒的性子,终归也只是思幻。颜阂根本就不可能劝服秦疏酒,不但没有,反而叫秦疏酒的话刺得心痛。
他可知倾羽君的尸首如今在何处?如今可是落到了丽德妃手上,丽德妃有多恨倾羽君,这一事颜阂不是不知。落到了她的手中,便是连尸骨都无完好的可能。
自己所珍爱了一生的女人,二十年前保不住她,如今也是。二十年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坠入崖地无力回天,而今呢?他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那种万箭穿心般的痛足以将颜阂逼疯。
他是璃清所信任的人,他以天铭誓一生忠于陛下,而今呢?陛下与秦疏酒之间他究竟如何抉择?颜阂已是乱了思。两侧皆是他无法舍弃之人,既然双方皆无法割舍,那么他只能……
当颜阂的死讯传入自拟宫时,秦疏酒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无惊愕之意只是坐于妃榻之上,抬了头看了窗外,便是一番凝视后秦疏酒方才叹道:“终归还是选了这一条路?”便是一声长叹,眸中露了惋惜之意,叹后秦疏酒出声再道。
“何时的事?”便是问后南枝应道:“好似是今日晨初的事,当是宫中离开后归府的事。南枝听小苏子公公说,是自刎而死,用的便是害死大小姐的那一柄剑。”
一剑割喉,倒也干脆,半分活命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颜阂此次自刎,恐是除了熟识之人,便是谁也不知因了何故,也是消息传入宫中,璃清忧感一叹,随后命了内侍省亲办颜阂丧事,便是慰劳他这些年的忠肝义胆。对于颜阂,璃清已是极仁,便是闻着南枝道言,秦疏酒久不应语,只是幽沉着神声色看着窗外。话音落后仍是不见秦疏酒出声,南枝也是几分定不住,出声询道。
“姐姐,这颜将军的死你好似早就料到,半分都不觉惊异?”当颜阂当面猜破她们的身份时,南枝心中便是警觉万分,她生怕颜阂会将这一件事上禀璃清,到时便是她们万劫不复之时。心中不安,在颜阂将要离开时南枝是想过自身后偷袭,纵然依着她的本事不见得能取了颜阂的性命,总该搏命一试。
当时的南枝是真的想要赌命,却叫秦疏酒拦了,秦疏酒没有拦阻的意思,便是看着颜阂,看着他走出自拟宫,像是算准了他一定不会出卖她。当时的秦疏酒,也算是在赌吧,而她也的确赌赢了。
颜阂死了,南枝再也不用担心因了心中忠诚,颜阂会入延英殿禀明她们的身份。人死,终归出了她的意料,也是出了意料,南枝不禁出声问询,此语落后见着秦疏酒的身子微着僵颤,当这一瞬的僵颤收软后,南枝见着秦疏酒轻语喃道。
“无情并非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颜大哥素来最讲情义,更何况他对于长姐的情分绝非你我所想那般轻薄,他能看穿我的身份,能上自拟宫劝我休手,必然就不会出卖我。”话是坚定的,因为信着颜阂的为人,故而坚定。也是话顿而后收语,半顿之后秦疏酒呼叹问道:“南枝,你可记得那日入宫时颜大哥的狼狈?”
不知秦疏酒为何询了这番奇怪之语,南枝虽然觉得有些疑惑,却也应声答道:“这到记得。”便是应后随即询了秦疏酒何意,只是这一次的问询终是不见秦疏酒答复,只听一阵幽绵长叹,秦疏酒幽声言道:“没什么。”
一声长叹,叹尽的是过往的美好,早在见着颜阂那一身狼狈之态夜现于自拟宫时,秦疏酒便知颜阂已无生念。长姐是死在他的手上,纵然本职所在,可他还是亲手要了心爱女人的命。二十年前,因了倾羽君的死,颜阂骤变,他不能容忍连最爱的女人都护不下的自己,便是一直沉溺于自我的怨恨之中,颜阂性改容变,沧沉颜碎。二十年在自我怨恨中度过,二十年后的再遇,却是一切的终结。
或许当那一把穿膛剑贯入倾羽君的胸膛时,颜阂的心也死了。
一个已无生念之人,又如何还会害了自己,便是因着早就看透,在闻了颜阂自刎时,秦疏酒才未觉诧愣。
颜阂殉情,本就必然,必然之事,何必惊愣。
往思如潮,叫人心生悲叹,便是叹后秦疏酒忽然起了身,这突然的起身叫南枝觉得奇惑,便是上前赶忙搀扶,南枝问道:“姐姐,你这是要上哪?”便是询后见着秦疏酒不停急行,一面往着外头行去秦疏酒一面应道。
“上紫藤小筑。”
今日不知为何,秦疏酒就想上紫藤小筑,或许是因往思涌入脑中,又或者是因了旁的,她突然很想上紫藤小筑,站在蔓瀑的紫藤下,抛掉一切,秉神静思。
秦疏酒所思,纵是不甚明白南枝也会照陪,便是吩咐帘儿照看宫内诸事,南枝陪了秦疏酒上了紫藤小筑。
当年入宫时,紫藤花开得极艳,站于藤树之下清风骤起,漫天的紫便从天飘散而下,朵朵旋飞叫人神往。那时的紫藤树虽然已是一把年岁,却仍旧长得极好,犹如记忆中那般,叫人醉心。
可如今的紫藤,不知是至了晚暮,还是探知了什么,竟是渐显枯色。往年的这个时候,紫藤花当是开得最艳之时,然而今年的紫藤竟是早早衰败,一树紫海一夜之间尽数凋零,像是为谁心痛,为谁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