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5年,大唐天宝十二月十一。
往日繁华喧嚣的洛阳城一片死寂,前几日依然坚持开门的病坊今日也如其他商铺一样大门紧闭。
但是,留在洛阳城中的人都知道,病坊里的郎中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逃走了,昨日交战之时,城内仅剩的一名老郎中背着药箱在城墙下的茶棚里救治伤病,而宁死不愿离开洛阳的百姓则把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运上城楼。
明知必死无疑,与其把东西留着给反贼,不如拿这些东西去要反贼的命。
敌军暂时是退了,可城内唯一的老郎中也因为连续数日的医治而倒下了。他这个年纪的郎中其实早已经把衣铂传给了儿子孙子,但他的孙子是战争第一批受害人,他死在了城外的某处,至今不止尸骨在哪里。
而他的儿子,两日前为了救在战场上受伤的守将被流矢射中后心,被小兵背回城中时,只来得及看一眼年迈老父就咽气了。
老郎中先失孙子又失儿子,他守了儿子的尸体一夜,第二天却他背着那个染着他儿子血的药箱,代替他儿子出现在了城楼下。
现在,眼见着他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士兵和百姓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心思细腻点的,已然用衣角擦泪了。
“季郎中,我背你去有间质库。”一个少年打破沉寂。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岁,原本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光,却因这场战争而毁了。稚气犹在的脸上交错的伤痕和干涸的血迹为他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老郎中眼睛亮了亮,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可那表情的含义大家都明白。
有间质库是洛阳最大一家质库,往日这个典当物品换银钱的地方,现在却拿来安置死在叛军手上的将士百姓的尸体。
少年扶起老郎中,自己在他面前蹲下,让他趴在自己的背上,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外地。
一双手扶住少年,一个男子接过老郎中,背起他朝城中走去。战场上不曾弯曲的身躯此时向前倾,只为老郎中能更舒服一些。
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今天算是熬过来了,但,没有希望的明天却又是一个难熬的日子。
十二月的夜晚寒风瑟瑟冻人骨,偌大的北市黑漆漆一片,若非今夜月光清明照路,也真不知道是否能看清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