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出人头地,谁旧情复燃?他被气疯了么,说的甚么胡话。绿莺懒得多想,还在挖心掏肺想着再说几句甚么话气他,便听到他接着开了口。
“爷告诉你,你想的美,你既然心里没爷,我冯元也不爱热脸贴人冷屁股,待你生下孩子,也别指望爷给你自在身,你就老死在这玲珑院罢。”
说完,他便拂袖转身,蹭蹭几步出了院子。
走到月亮门首时,冯元停住了脚,背着身子冷声说到:“今儿不管是不是你冲动之言,即便你明儿后悔了,跪着来求爷,爷也不会再回心转意,你好自为之。还有,莫要演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你若敢死,春巧秋云,爷一个也不会饶过!”
冯府变天了。
阖府都晓得一直被独宠的李姨娘,因伺候不周,被老爷狠狠骂了一顿后,失宠了。
正院正厅内,冯佟氏笑得合不拢嘴,朝奶娘乐呵道:“宠了一年了,这下到头了。”
见奶娘点头,也是极高兴的样子,她便又接着假意叹了口气,幸灾乐祸道:“哎,也是个可怜人。要我说啊,爷们的心啊,便是那海参,没了水,早晚得干巴。这不,她非要顶破头地进府,这下完了,还不如老实待在她那小院子呢,没准老爷还能再宠上几日,得到了,伴在身边儿了,便不知道珍惜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啊,甚么样的身份干甚么样的事儿,不该你想的,得了也不长久。命贱啊,心可不能太高,高了没好处。”
宋嬷嬷躬身应和道。
冯佟氏轻轻攒起眉头,咂咂嘴,面带苦恼:“奶娘你说,我这心又软了,等她那废物孩子一蹦出来,老爷更得将她厌恶得跟甚么似的,那时候我再收拾她,老爷估么也不会向着她了,可你说她这么一个可怜蛋儿,我又下不去手了,是不是年纪愈长,这心也跟浸了水儿了似的,净爱干那以德报怨的蠢事。”
宋嬷嬷连忙摇摇头,抿嘴一笑:“诶,不用脏了太太的手,孩子不妥,老爷也不愿意放在身前扎眼,肯定得将李姨娘撵到犄角旮旯去。”
冯佟氏依旧苦恼:“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啊,她若去庄子上,那时候该怎么收拾她呢?奶娘你想想,庄子上可有你熟识的管事。”
宋嬷嬷恍然大悟,太太一句话的事,哪个管事不敢听从,这一定是太太忌讳那李姨娘手里有钱,财能通鬼,怕那管事阳奉阴违,面上答应,背地却照应着那李姨娘。
笑了笑,便道:“那老奴过几日去庄子上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老人儿。不过啊,太太放心,即便那李姨娘是个手头宽绰的,底下人也不敢跟你耍花腔,若是敢有这样的猴孙儿,咱们转眼就将他们卖了,以儆效尤。”
冯佟氏瞪她一眼,恨奶娘蠢笨:“胡说甚么呢,她一个穷酸,有甚么钱啊。”
见她还不解,便解释道:“她走了,除了废物孩子和她那些臭衣裳,冯府的东西可一样也带不走。”
这下,宋嬷嬷终于明白了太太的意思,真到了那时候,银子铺子肯定得收上来,哪能便宜外人。
书房内,冯元披着褂子,手里捧着一卷书册,笔直坐在桌前。
屋内寂静了许久,那书半晌都未翻过一页,他眼睛直勾勾望着上头一粒粒泛着墨香的小字,不知心内想着甚么。
这时,门扉开阖声响起,冯元心内一动,定住脑袋没抬头,也未出一言,继续望着手里的书页。同时连忙将脸一整,眉头直直竖起,摆出一副不悦的面色来。
“爷,该用早膳了。”
闻言,冯元忽地抬头,侧首往德冒身后望去,见空荡荡的,有些失望。竖起的眉头又被放了下来,不悦之色,也被替换成了烦闷。
低下头继续看着书,嘴上却问道:“咳,她如何了?”
“李姨娘还是如往常一样,吃了饭,便睡回笼觉去了。”
德冒回禀完,冯元心里泛堵,恨恨道:“孺子不可教也,错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还有脸睡?不吃了,爷要看书,你出去罢。”
说起那日,绿莺说的一番诛心之言,未将他气到,那绝对是假话。那时候,他是真恨不得一刀劈了她,才算解气。
她与菱儿姐妹情深,乍一失妹,心痛难言,他能理解。
此事之责他推托不得,虽说他不后悔,可确实对她有所亏欠,心内偶尔也会升起一丝愧疚。当她问他,为何非要是菱儿,不能是别人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王子非菱儿不可。可此时,他忍不住扪心自问,真的必须是菱儿么,若是试试旁人呢?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再是如何作想,也是晚了。草原辽阔,杀机四伏,部落间的厮杀,部落内的争夺,父杀子,弟弑兄,比之春秋战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妇人便是牛羊财米,在其中飘零辗转,生死之日难以预料。
可饶是如此,绿莺有绝对的理由恨他,那日他依然忍不住想起那吴清来。这样一个人物曾经的出现,在男子身上,绝对是奇耻大辱。
吴清初春的会试及第后,接着复试,又于四月保和殿进行殿试。不想,却得了个二甲榜眼,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这虽是个小官,可前途光明,明万历时的内阁首府张居正,便是庶吉士的出身。
这事让冯元当初颇为咬牙,本以为不过一个穷酸书生,却不成想,竟是个如此有能耐之人。不靠祖荫,风华正茂时就有如此阅历,锦绣前程初见苗头,前途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