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公爵府格外安静，被诡异的气氛笼罩起来，别说值班的侍者，连机器人的运转声都小了许多。
傲茵阴沉着脸坐在淡青色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帝都最大的综合商城上午九时许遭遇恐怖袭击事件，高层建筑起火，虽然现场的工作人员及时进行了疏导撤离，一名奈维尔平民不幸遇上逃离的袭击者受到重伤。案件交由军方处理，六名袭击事件相关的策划者已经死亡，其余嫌疑人正在抓获……”
播报人员的仪态语气无可挑剔，却让清楚内情的傲茵冷笑起来。
“失火？恐怖袭击？”她把玩着细长的木质烟杆，抬头缓缓吐出白色雾气。
新闻中受伤的当事人还在宅邸休养，加希娅仍处于昏迷中，不过傲茵带人搜寻踪迹看到袭击现场时就明白了情况。
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比如加希娅的伤是冷兵器造成的。
而在这个星球，杀伤力更强的粒子光剑随处可买，只是为了防止不当用途，需要提交相应的身份证明。至于其他热武器，一旦用来破坏，凭借现在的科技足以追溯痕迹找到持有者。
敌人选择了更加原始的利刃，只是不想被认出身份。
傲茵在月光下低声笑起来：“哈哈哈，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能这么推断……敌人一定是我认识的家伙呢？枫姬……还真是不能小看你，换代之后依旧难缠啊……”
“殿下，加希娅已经醒了。”亲卫队长红冽悄无声息地走近，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电动轮椅载着重伤者驶过厚实的地毯，加希娅面色苍白地裹在毯子里，右手上还扎着细细的输液针。
傲茵坐在落地窗前，将烟杆放在茶桌上轻轻扭头：“被人戳了个对穿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吧，虽然内脏的伤势比想象中轻一点，不注意还是会留下后遗症。”
“大人，我有伤在身，行礼是不是就能免了？”重伤的加希娅声音细微，好像随时能被夜风吹散，“再怎么说也是奈维尔顶尖医科大学毕业的，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在轮椅上行动没什么的。”
坐起来时腹部受伤的内脏纠结到一起，勉强能忍受，不过红冽杀人一样的目光真是让她的伤口疼痛加剧……
傲茵微笑着指了指落地窗，让红冽去将窗户完全关上。
亲卫队长遵从命令，只是在回来时忍不住训斥：“至少称呼公爵一声殿下，真不敢想象有其他贵族在场时你也用这么随意的叫法。”
奈维尔人对夜族爵位有等级分明的尊称，地位最高的三亲王通用称呼为“陛下”，七公爵则是“殿下”。相较而言，“大人”虽然也能使用，但多在称呼侯爵或伯爵，更为随意亲近一些。
“无所谓了。红冽，你也可以试试这么叫我哦。”傲茵摆摆手毫不介意。
红冽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在她身后垂头：“殿下。”
加希娅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因为牵动伤口整张脸扭曲起来：“大人……那个人类……”
“没有找到。”傲茵干脆地打断她，开口时略显丧气，“那群人隐藏身份，果然是冲异族来的。”
加希娅回忆着李灼楠转身前的保证，抓皱腿上搭着的毯子：“她说要带着救援回来，一定回来。”
傲茵想了想，以人类的个性的确会这么保证，目前的情况却成了僵局：“袭击者多半逃走，商城一层员工出口的六个人在送到医院之前就重伤死亡……同样是冷兵器导致所以推断不出是谁干的，不确定是不是灭口，除此之外没有直接证据和枫姬对峙。”
如果李灼楠成功被抓走，那么枫姬犯不上灭口。
可如果捕捉任务失败所以处理掉没用的手下，人类又能逃到哪里？
加希娅枯萎的脸色泛起担忧：“还有一件事要汇报。大人，请将府邸所有的侍从换掉吧。”
刚刚离开公爵府就被袭击，侍者内部肯定有人走漏了消息！
傲茵在沙发上舒展身体，神秘莫测地摇头：“暂时不用。”
加希娅略微激动起来：“可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不过有时候敌人的棋子安□□来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让我利用。”傲茵打断她，扭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深处，“你们都下去吧。”
电动轮椅压过地毯的簌簌声远去，然后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很快留下公爵大人独自凝视月亮。
奈维尔星每个夜晚的月光都如此明亮，千万年永不改变，和夜族在某些地方有微妙的相似。三百年一回的换代，不管更迭几次，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个人。
傲茵很少有这种细腻的情感，只是觉得头顶不变的月亮看烦了，用加密通讯器拨通号码的动作也急躁起来。
“滴……滴……”
无穷无尽的忙音回荡在房间里，傲茵没有等到对方接听，于是更加执着地继续拨出那个号码。
“——咔哒。”
耐心等待是有回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讯器的另一端终于被人接通。对方警惕地没有开口，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过来。
傲茵还算热情地同对方打招呼：“难得用一次公爵的身份找你，那么冷淡可不行啊。好歹也是枫姬身边的第一高手，安川绸大人。”
“……你不就是笃定用公爵的身份威胁，我才会接通吗？”安川绸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陛下会知道的。”
傲茵已经能想象到对方僵硬的脸色了，于是笑眯眯提醒：“那么你是希望她知道我今天联系了你，还是希望她知道……那件事？告诉你个好消息，枫姬换代后什么都没想起来哦。尽管我不能理解这种拥有足以位列公爵席实力却甘愿当仆人的选择，但如果不出意外，你可以在枫姬身边继续扮演忠犬，直到生命结束。”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川绸压抑不住的怒气从听筒汹涌而出。
这是暗示她不配合的话……就要出现意外吗？
“人类。”傲茵瞬间收敛了全部表情，眼底一片骇人的冰冷，“我知道你今天也参与了围捕行动，人类现在有没有落在枫姬手里？只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安川绸沉默片刻，在挂断之前只说出两个字：“没有。”
威胁的效果非常显著，傲茵得到了满意答案，单手捏碎小巧的通讯器：“所以敌人的棋子实力强大，真的不是坏事啊……”
……
李灼楠转动着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宽松棉质衣料下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绷带裹得像个粽子。
明明印象里她最严重的伤势不过在肩膀，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全身骨折的重病患？
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李灼楠确定自己没有比肩膀更严重的伤口，但白色绷带把她缠得像木乃伊，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看样子如果不是呼吸不畅，她根本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我……要闷死了！”李灼楠费力地扯开颈部的绷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四处打量。
在综合商场里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个绝对打不过的危险女人主动撤退，她应该是被来救援的人捡回去了。
现在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傲茵府邸，但也不像有危险。
房间面积不大，装修风格简单到朴素，又有种意外的硬朗感……房屋的主人是男性吗？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行动不便？”温和的男性声音打断沉思，有人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李灼楠顺着声音望过去，突然觉得对方很眼熟：“你是……浮空艇上的……”
制服干净的林修微笑着点头：“承蒙您还记得，在下是格尔露侯爵的辅佐官。啊，受伤的人还是补充些水分比较好，请用。”
李灼楠双手接过对方送来的玻璃杯，有些惶恐：“林修先生。”
同样是恪守礼节，林修和红冽的风格却截然相反。比起只忠诚于公爵殿下的亲卫队长，眼前的辅佐官显然更容易让人亲近，教养良好又没什么距离感。
不过这种性格的形成，应该和辅助的夜族有关系。
傲茵处事圆滑，红冽就要古板稳重一些。林修的性格温和，那么他所说的格尔露侯爵则比较……
“你昏迷了一夜。”下达命令一样严肃的声音传来，笔直站在门口的女人身体结实挺拔，薄荷色的短发清爽。
比起上次见到，格尔露的发色似乎浅了一些。
听说夜族接受的光照不够，外表就会出现一些特征呢……
李灼楠脑海中先闪过的是一些不相干的知识，然后放下杯子试图站起来：“啊，那个，侯爵大人，非常感谢您！”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讲究礼节比较好，不过为什么在傲茵那里从来不考虑这些呢？
大概那个紫眸的公爵，本身就是跳出规矩框架的存在。
“感谢……我吗？”格尔露穿着没有肩章的军服，脚步轻捷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观察她，“你叫什么？”
还是第一次在奈维尔星被问了名字……加希娅和她关系不错，称呼的时候多半也是直接叫“人类”，至于傲茵大人，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她。
李灼楠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字，下床后深深鞠躬：“不管在浮空艇还是这一次，都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没什么。”格尔露摇摇头，似乎天生就是感情内敛的样子，发现她有点紧张，于是耐心解释，“从联盟军队提前退役后的生活始终太无聊了，所以想找点事做。昨天看到商场出现恐怖袭击事件的消息就立刻赶过去，顺着嗅到的血腥味寻找以为出现了严重的暴力事件……却没想到是你。”
闲赋在家的前任上将依靠退休金和爵位带来的收入就能悠闲度日，但格尔露早就习惯了军中有序又紧张的生活，这种安稳反而让她不自在。
面对曾经指挥过大型战役的女将军怎么可能淡定！李灼楠握住手边垂下的绷带缓解紧张：“我和傲茵公爵的主管出来买东西，但在意外发生后走散，她也受了伤。”
这种时候不确定该不该说真话，还是顺着对方的认知补充比较稳妥。女将军貌似把昨天的事件当成了单纯的恐怖袭击，没有多想。
“我看到后续新闻了，你的同伴没事。”格尔露是奉命行事的军人，习惯直来直去，没有追问而是感叹，“发现是你解决了暴徒的时候我就很镇静，看不出人类居然这么强，身体素质几乎可以媲美夜族了。”
那段记忆对李灼楠来说已经越来越不明晰，只能含糊着应付过去：“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有些事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是您赶走最后那个人的。”
真是狡猾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诚恳，实际上什么有用的内容都没说。
傲茵公爵身边的宠物也不能小瞧呢……林修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注视李灼楠。
也就是格尔露大人会如此好心地把她带回来养伤，换做任何一个夜族，捡到了关系紧张同族的东西，不毁掉都算大发善心了。
林修的职责是辅佐主将，绝对不会允许其他夜族冒犯格尔露的尊严。不过他追随的女将军绝对不是毫无原则的烂好人！
如果真心想帮傲茵，格尔露早就把人类送回去了，现在将她留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格尔露永远都是一副遮住所有情绪的冰山脸：“先吃些东西吧，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在军队里待久了的人说话都像发号施令，李灼楠下意识立正身体：“是！”
夜族是领地动物，彼此间的住宅间隔得很远。格尔露侯爵的宅邸结构精简，外观比起府邸更像水泄不通的战壕，工作人员的数量不多，每一个却都是军人出身！
李灼楠从窗外望去，一队亲卫军步调整齐地路过，纯黑色军服把人衬托得很有气势。
和公爵府那里截然不同的风格……女将军之前那句“有些事向问你”，让她不禁联想到了初次见面的傲茵。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事要问？她看起来像是知道很多内情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