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偎相拥,听着彼此的呼吸,意软情迷,似乎已记不清,是谁温暖了谁。
两两相畏,便也睡不着,叶溟拨去她的乱发,抚着柳烟华的唇角,唤道,“小烟华。”
柳烟华枕臂望着他,“嗯”了一声。
叶溟柔声道,“这么多年,你母亲不明不白的死得惨,你又活得艰难,那些年,你偶尔清醒看到自己痴疯后的模样,那般的狼狈,小烟华,你恨么?”
月光斜落过半边床帏,柳烟华清浅一笑道,“自是恨的。”若是真正的柳烟华,会恨,但她不是,但那份心底的恨意还是涌上了她的心头,所以,她是恨的。
叶溟挑唇道,“有多恨。”
柳烟华的笑容淡淡地扬起来,眼睛像揉了碎银般莹亮生辉。她说,“我娘是如何死的,我是在场中最清楚的其中之一,当年之事,我的确是想起了,叶溟你想知道,直问便是,也不必拐着弯儿过来打探。”
叶溟听着便笑了。
柳烟华的目光愈发亮,笑容也愈发灿美,幽然浅声道,“你今日明着有计,可却为何突然刹停。你教了骅宇些什么,这些,我都是不知的。但我知你是为了以后,人都是自私的,你也逃不过。娘亲背后的势力本就是她当年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只是没想到中途却被你拿了去,事先,你应是与我娘亲商量过了。而我娘也应允了,你当年从我身上偷去令牌之事,我是知道的,你与娘的对话我亦听了去。有些事你瞒着我,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却是不知道,你们越是这样瞒着,我心里越是不安。你为了复仇,可以做这么多,可是,你却不知其中的缘由,你娘必然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叶溟,为了报仇,你压抑得太久了。”
看着她浅声轻笑,叶溟有瞬的恍惚,这些年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看透过柳烟华,更不懂得这个女子。
当初她应允了南宫轶的婚事时,他以为她是真心喜欢着那个人的,他选择了默然站在一边,就算是得不到,也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在将柳烟华娶入门之间,他做过很多的挣扎。
现在想来,叶溟只觉得柳烟华也是那般深不可测之人。
她利用了南宫轶的爱意,就算是痴疯后清醒,也记得清自己所做过,还有所有的决定。她心中有仇恨,自是想着有一朝入主宫闱,将失败者踏入脚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虽是她内心执念,但凭她的心性才智,若果真得以依身南宫轶,一番苦心经营助南宫轶得皇位,也未必不会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叶溟轻叹了口气,他虽没言语,柳烟华也瞬间知晓了他的心意,不由笑语道,“我从前就想,是不是我利用了所有人,我便可番手是云是雨,可惜,刘欹湛为皇帝所用,皇帝看破我的心思,将南宫轶调离皇城,再用周炎牵制我,这些人都是我往日的好玩伴,若我能从中周旋一番,必能为我所用。而你,皇帝控制不得也就只能弃于一旁防着,你的身体不好,常年卧床于府中,我不忍心再用你做些什么,也是不舍。”
靠入他的臂弯之中,又道:“叶溟,那些年,我是想做那样的事的,只是后来有一件事打破了一切的计划。”
“烟华想做什么?”
“我不是想做什么,而是正在做什么,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计划。”柳烟华微抿嘴角,黯然垂眸道,“我想杀了所有人。现在想想,是不是我当初不那么做,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这样?”她想杀的,也包括她自己。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柳烟华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若不是李沁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她原有的计划,只怕天下早已大乱。
叶溟暗叹一声,怜惜地搂过她,柳烟华温顺地与他亲密相拥。
抚着她的背,叶溟柔声抚慰道,“不是你的错。”
柳烟华闷声苦笑,只往他的怀里又拱了拱,叶溟爱宠一笑,搂她更紧。
她淡淡地说:“叶溟,你恨吗?”
明知现在问这个问题是没必要的,可柳烟华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恨,会不会做出更加消极的事。
她和他同样经历那些事,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太自私了,将他打晕,独让她一个人面对所有。
他必然恨极了她,恨她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要让他逃避那么多。
这般想,她更加柔若无骨地,搂住叶溟的脖子,虽无言语,但这个动作,倍显怜惜。
叶溟察觉,只在她的耳鬓旁,柔声如水地安慰,“烟华比为夫要若楚得多,若说恨,只怕谁也不及烟华心中的恨。那时,为夫便不想见得烟华如此这般痛苦,曾试着将你的痛苦移到为夫身上,却次次失败,只能眼睁睁看着烟华落得如此痛苦。”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增强自己的势力,增强自己的医术。
但柳烟华的痛苦却没有得到好转,这一点彼让他懊恼。
但他却是不知道,柳烟华的伤势在他高超的医术下,慢慢的好转。但这些,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让别人看出破绽。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以痴疯的身份,她可以在暗中做很多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当初她娘留下来的势力,不只是有那一块令牌的黑暗势力。她自己早就在外边也培养了一支自己的势力,只是从李沁来后,就已经被遗忘了。
若不是李沁得到那一部分的记忆,或许,那些人将永远被她遗忘得彻底。
叶溟抚着她散落在枕席上的长发,眼底含情,温柔地笑问着道,“烟华,此事过后,为夫应允你,寻一处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
那言语,带着种富有磁性的诱惑,说不出的低沉松软,深情款款。
叶溟笑着,伸嘴在她的面颊上啄了一口,他口鼻间吞吐的热气,混着极其清淡的药香,乱蒙蒙麻丝丝地在柳烟华的脸上游转。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沉重的心思不想让对方知道,徒增伤痛。不提当年事,更不说接下来的计划。
柳烟华闭着眼,感受着男人的爱意。
柳烟华做得太多*的事,叶溟偷换婚书之事,之前还是了解一些的,她却不说,或许,她也是后悔了答应了南宫轶,放弃利用南宫轶。
叶溟已略显疲惫,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歪着,闭眼懒洋洋地道,“烟华,到那个时候,我们从新再来过,可好。”他的话音越来越轻弱,到最后便形同模糊的梦呓。
柳烟华轻轻弯了唇,好半晌才轻轻地在他身侧躺下。他的一条胳膊,便伸过来搂住,然后,一条腿搭上柳烟华的腰侧边,再然后,将头枕在柳烟华的臂弯,往里蹭了蹭,寻了个温暖又舒适的姿势,细细地睡了。
细详端温静的谪仙容颜,柳烟华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柳烟华那种仇恨比他来得激烈。
那是她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她没有理由放开,就算痴疯了,她的脑子里只有恨。
所以,一旦发起疯来,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杀人。
柳丹燕被自己放的硫磺烧伤了多处,当头棒洒的下来,头发再也长不出,脸上也有多么的烧伤,也幸好当时她捂着眼睛部分,只烧到了手,并没有伤害到双眼。
也幸好那硫磺不是纯的,不然,真能要了她半条命。
柳骅宇当场就当时的目击者给护好,以免周氏再杀人灭口。那天,就算柳骅宇不动手,柳烟华当时就会命人将那两个丫鬟保护起来。
既然现在有了柳骅宇在背后相助,也就不会用到她了。
“当啷!”
“夫人,夫人……”
状元府上,丫鬟婆子们慌乱成一团,却不敢多靠近那奋力爬到梳妆台的女人。头皮泛红,大夫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无人敢吭一声。
四天前柳丹燕被送回殷府,但殷泓从未来看过一眼,娘家柳王府只是派了大夫前来看治,但这模样,任谁都知道,是治不好了。
发红的头皮,被烧烂了,似鬼。甚至是看起来十分的恶心,柳丹燕这是自作自受,在柳王府醒来时,周氏不敢给她看镜子。
现在再也忍不住,自个奋力的跑到梳妆台前抓了一块小镜子,照到自己的模样,柳丹燕已有了死心。
“夫人?”一个妈妈靠近,试图想要唤醒失了魂魄的柳丹燕。
“啊!”
柳丹燕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尖声叫了出来。
“啊啊……”有人阻止不来,就见柳丹燕横冲直撞的想要闹自杀。
“砰!”
刚撞到台边,就有人快一步将她制住了下来。
柳王府将柳丹燕送回,莫不过是因为殷泓的意思,这是他的妻,自然是要回到他的地盘来。
现在柳丹燕如同一颗被弃掉的棋子,想来,以柳王府的权力,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个女儿身上。
“老爷!”
看清手的主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殷泓单手制住柳丹燕的人,另一手挥摆,“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在。”末了,看着满头绑着白纱带的柳丹燕,眼中一片淡漠的冷。
“是。”
他们惊的不是殷泓的突然出现,而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戴斗笠的白衣少女。
殷泓是什么人,他们还不知道吗?
虽说这状元府只是刚建不过一年多,但下人们也是清楚自家老爷的性子,不喜欢沾花惹草,身边更不会有女人出现。
但今天,却让他们偶然瞧见了一个女人跟进府门。
难道是个女神医,是老爷请来替夫人看病的?可是,这架势,不似。而且,殷泓似乎对这个女子十分的恭敬,下人们退出房门时,还暗暗猜测着这个用斗笠遮住自己面容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待所有人都跨出了门,避得远远的,白衣女子才回手将门闭上,缓步走到柳丹燕的面前,静静看着。
柳丹燕死死瞪着眼,似疯似傻。
她整个头都包满了白色纱布,被她折掉一边的又是红肉泛起发,毛发全无,可见得其他的地方也是有多么的恐怖。
揭下斗笠,露出柳烟华那带笑的面容。
刚刚还在死瞪着双眼的柳丹燕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扑上去,“贱人。杀了你,杀了你……”柳丹燕完全失了控。
殷泓手上力道加大,不让她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柳丹燕,你这是自食恶果,与我无关,现在看看你,才觉得,柳周氏教女如此的失败,若不是有那样的娘,你的下场也不会如此的凄惨。”柳烟华将手中的斗笠放在桌几边,走到柳丹燕的面前。
柳丹燕红着一双眼,死死瞪着柳烟华的笑脸,此刻,恨不得食了柳烟华的内,喝了她的血,可是,柳丹燕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想起周氏那双失望的眼,还有大哥无能为力的表情,还有父王莫不关心的冷淡眼神,她的精神就开始慢慢的破裂。
她的人已经变成了这样,落得如此下场的她,还有什么能耐再复生?现在,唯一让柳丹燕恨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笑意盈盈的女子。
以前,她恨柳烟华那双比雪还要纯净的双眼,即使是痴傻了,那双眼也能够盅惑着那个人。
他们都不知道,这双干净的眼瞳下,藏着一颗肮脏的心。
可是,他们都看不到。
柳丹燕恨,为什么柳烟华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而她,就要受这样的苦楚,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直到现在,都得不到这个答案。
“你的好娘亲,现在已经彻底的将你这个好女儿给舍弃了。”柳烟华勾唇冷笑,隐隐的还带着邪气。
柳丹燕发狂了,“你胡说,娘她不会放弃我的,我是她的女儿,贱人,你骗我,杀了你,是你,是你害我变成这样……”害她变得鬼不鬼,人不人的。
柳烟华冷哼一声笑,“柳丹燕,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