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的膳厅内,一家人围坐一桌,开动晚膳。
司空家主与刘婉玉在上席,从刘婉玉的右手边开始,依次是大女儿司空琳、二女儿司空静、三儿子司空旭与二儿子司空成,司空成的旁边是司空家主。两位媳妇儿要立规矩,站在一旁伺候他们用膳。
今天的晚膳是南方菜,也有大闸蟹以及昨晚在玄家宴会上吃过的所有菜肴。
可不知为什么,除了司空家主和司空琳以外,其余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菜系,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如玄家的。
譬如这大闸蟹,司空静昨晚可是一连吃了五个,眼下,却一个都咽不下去,腥味儿太重。
司空静将大闸蟹丢到一旁:“难吃!”
司空家主瞪了她一眼:“不是你吵着要吃大闸蟹的吗?”
司空静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我……我就随口说说,我早不爱吃螃蟹了。”她绝不会承认,家里的大闸蟹一点都不好吃!
“不爱吃?也不知昨晚是谁丢人现眼的吃了五个,连孕妇的那一份也抢!”讥讽司空静的正是司空静的姐姐司空琳,司空琳与赵琦定了亲,这段日子一直在闺中待嫁,便是司空家举办宴会,她也没出来招待客人。但昨晚的笑话实在闹得太大了,饶是她没亲临现场,也在丫鬟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想象出了司空静的糗态。作为司空静的姐姐,她真是汗颜透了!
司空静的勺子重重落进汤里,溅出几滴汤汁,司空家主眉头一皱,正欲呵斥,司空静却抢先开了口:“谁抢了?明明是孙瑶自己给我的!我吃她东西是给她面子!我不像你,一天到晚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公主似的,多么上得了台面!其实比谁都抠门!找你要朵珠花戴都要不到!撒谎说不见了,不要脸!”
“我几时撒谎说我珠花不见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司空琳低低地呵斥了回去!
“够了!”司空家主厉声喝止了二人,冷冽的眸光一扫,说道,“吃顿饭也不消停,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二人噤了声。
若在以往,刘婉玉必定站出来为女儿们打圆场,不让丈夫太生女儿的气,但今晚,她只是摸了摸脖子,欲言又止。
众人埋头吃饭,厅内瞬间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司空旭看了众人一眼,干笑两声,说道:“母亲,您今天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朝刘婉玉望去,就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亮,的确比平时精神三分,不由地露出了困惑与期待的神色。
刘婉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庶子的问题。被庶子称赞气色好,心是固然是高兴的,可她气色好的缘故有些难以启齿——
“我……”她笑了笑,“今天谈了一笔生意!”
便宜了一千两银子,却延迟到了下个月的月底,然后省出来的一千两莫名其妙地花了一半付茶钱……怎么想都觉得这桩生意谈得很糟心。但除了这个,她还有别的理由扯吗?
司空旭接着问:“母亲谈的什么生意?这么高兴,应该挺大的吧?”
“那当然!我出马……”
刘婉玉话没说完,被司空静不悦的哼声打断:“二哥,让你教训的人你教训没?”
司空成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听到妹妹的话,两眼发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叶子,快把碗底给戳穿了也不见他吃一口。
二奶奶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司空成回神,皱眉看向她,她朝司空静那边使了个眼色,司空成轻咳一声,对妹妹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什么嘛?分明是没帮她办,还拿规矩说教她!
司空静哼了哼,勺子在汤碗里搅动得越发大力。
刘婉玉直直地看着女儿的碗,尴尬地接着刚才的话道:“我出马,大家只管放心就是了。”
可是已经没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
司空家主看看不成器的二女儿,再看看神游太虚的二儿子,又看看明显兴奋得异于往常的妻子,心里烦躁不已。真论族力和底蕴,司空家并不输给玄家,然而到了这一辈,司空家只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司空朔,还是个阉人,无法传宗接代的!反观玄家,从玄煜到玄昭,个顶个的优秀,如今,连最被人瞧不起的玄胤都成了沙场将军——他的儿子们在做什么?
除了成天与一群乌合之众鬼混,屁都不会!
儿媳也不顶事,除了争风吃醋,没给家里出过一分力。他可是听说孙瑶与马宁玥相处得极好,跟亲姐妹似的,还非常能为王妃分忧,一场宴会,上上下下全都是二人在打理,王妃就坐在厅里打牌。再看他们家的宴会,刘婉玉前前后后地跑,事事都得照顾到,效果还不理想——
同样是簪缨世家,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司空家主越想越气,最后,没了胃口:“我吃饱了。”
他一走,气氛更加尴尬了。
司空旭又打了个圆场道:“母亲,你刚刚说的大生意是什么生意啊?”
提到这个,刘婉玉还是有一丝小激动的,舀了一勺虾仁玉米,笑道:“我马上就要成为回春堂的东家了!”
“是南街的那个回春堂吗?”司空旭难掩惊诧地问。那个药房在京城的名气十分响亮,据说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大夫比太医院的还多,但仍旧看不过来。如果刘婉玉即将成为那里的东家,他们可谓是傍上一棵摇钱树了!
刘婉玉感受到了司空旭依旧众人的讶异,非常受用,得意地扶了扶鬓角的珠花,道:“就是那个回春堂!本来我不想入股的,想自己单干,我大夫都请好了,铺子也选好了,但王妃与我说她儿媳年纪轻、缺个能压住场子的人,我一寻思,两家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冰释前嫌,王妃的面子,我总还是要给的。权当做好事咯!”
司空旭崇拜地看着嫡母:“母亲,您真厉害!”
两位儿媳也纷纷附和。
司空静对这些没兴趣,瘪了瘪嘴儿,继续搅碗里的汤。
倒是司空琳问了句:“娘准备用多少银子入股?占几成?”
刘婉玉摸了摸耳垂:“一万两,两成。”
司空琳双眸一瞪:“一万两?这么多?而且只占两成,娘你是不是被坑了?”
刘婉玉的眼神闪了闪,说道:“我说了,是给王妃面子嘛,不过对外……只说是三千两入的股,你们可别讲出去,会让她们下不了台的。”
“哦,她们有本事收没本事承认啊!三千两银子,两成股,听着好像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司空琳不高兴了,“娘!不能这么纵容她们!”
刘婉玉清了清嗓子:“算了,大家朋友一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两家关系最重要,吃点小亏不碍事的。”
夜里,刘婉玉把入股回春堂的事儿与司空家主说了:“……其实,王妃不知道她收我一万两的事,是她自作主张的。原本我与王妃谈的时候,王妃答应让我三千两入股,可是我去找马宁玥,马宁玥却说三千太少,入不了。我问她想要多少,她就说一万,还让我别告诉王妃,免得婆媳吵架。老爷您是知道我的,心肠最软不过,又做不来那些挑拨离间的事儿,便没找王妃对质,直接答应她了。”
司空家主瞬间对那个看似温柔知礼的小姑娘厌恶了三分。
刘婉玉又道:“不过您放心,回春堂的情况我了解过,就算只占两成的股,也能很快赚回一万两。”
“那家的生意真的这么好?”司空家主听同僚们谈论过回春堂,说它的经营模式很古怪,大夫不出诊,病人必须自己上门,而且设有观察室,病情严重者可在那边留宿,方便半夜解决突发情况。观察室比客栈便宜,百姓也住得起。
刘婉玉就道:“自然,老爷我跟您说,不是我夸大,咱们只要做了回春堂的东家,不出一年,就再也不用看那逆子的脸色了!”
她口中的逆子,指的是司空朔。
经济大权把持在大儿子手里,司空家主早按耐不住了,听刘婉玉一鼓吹,当即下定了决心:“好,你去办吧!”
刘婉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老爷……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我原本是预备了三千两的,谁料今儿谈生意,我给她买礼物花了五百两,请她看茶道表演花了五百两,已经只剩两千两了。”
她不会承认,她压根儿没给宁玥买礼物,全都花在琼楼了。但是她不怕东窗事发,因为司空家主不会去找宁玥对质。
司空家主皱了皱眉:“我这儿还有一些体己银子,正好八千两,拿去吧。”
娘的!你居然藏了这么多私房钱!又是想给那个外室的吧!幸亏老娘把你的私房钱炸出来了!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一个狐狸精?
宁玥离开琼楼后,直接去了回春堂,刚刚走得急,地下室没收拾干净。钟妈妈想帮她收拾,被她拒绝了。她制的不是毒,而是毒品,也就是官方常说的禁药,这种禁药比传统禁药五石散厉害百倍,不仅能让人产生生理依赖,也会产生心理依赖,戒起来十分麻烦与痛苦。一旦朝廷知道它的存在,势必会大力打压。她可不希望走漏一点风声,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耿中直,她连冬梅都没告诉。
收拾完地下室,宁玥到账房坐了一会儿。前段日子总特别多的人堵在门口,想瞧瞧玄胤的病娇妻长什么样,堵了一段日子没堵着,慢慢失了兴趣,她也总算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