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来到了大帅府。
听到廊下的脚步声,夫人还以为是容麟回来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冷冷地哼道:“还知道回来?你不是挺能跑的吗?跑呀!再给我跑远一点儿!有本事一辈子别来见我!”
“夫人。”玄胤在门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晚辈见长辈的礼。
夫人扭头一看,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西凉胤郡王、南疆皇长孙吗?怎么?也要来找我兴师问罪?”
玄胤的表情十分平和:“之前有开罪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冷笑一声:“哟,走了个横的,又来个狡猾的,走了个狡猾的,又来个温顺的,当我是什么人?这么好哄?”
“夫人若是好哄,第一次就被哄下了。”玄胤含了一丝自嘲地说。
夫人把叠好的衣服放到床上,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知道我不好哄,还来做什么?别以为你服个软、僵两句好话,我就会答应替那小丫头治病了。”
玄胤直言道:“那夫人要怎样才肯救我妻子?”
夫人翻了个白眼,端起桌上的茶杯,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你这是在求我?”
玄胤的手捏成了拳头,面上不显:“如果夫人需要,是,我在求夫人,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任何人,除了我妻子。”
夫人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凉薄的笑意:“听你口气,好像我还应该感激你似的。”
玄胤没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夫人知不知道刚刚与你交谈的人都是些什么角色?容麟、容卿、司空朔、马宁玥,随便挑一个出来,折磨人的手段都绝非夫人能够想象,这世上,有无数的法子去逼夫人就范,夫人可以不就范,大不了就是给玥玥陪葬。但没人那么去对待夫人,夫人知道为什么吗?”
夫人的面上浮现起一丝微妙的变化。
玄胤接着道:“因为在意。”
夫人眸光微敛。
玄胤道:“在意她,所以不想让她承担任何风险,可以豁出自尊甚至一切,为她觅得良医。但同时,如果夫人真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她没命的那天,我会迁怒于夫人。”
“你威胁我?!”夫人猛地站起了身。
玄胤默认。
夫人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我又不是挂了牌的大夫!我没义务救死扶伤!她的巫术也不是我种下的,就算她死了,与我又有何干?你不要太不讲道理!”
“这世上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容卿帮夫人养了容麟一场,若不是容卿,夫人早就见不到自己儿子了,可到头来,夫人眼睁睁看着容卿唯一的妹妹危在旦夕而选择袖手旁观。是,夫人,你没义务救治玥玥,容卿也没义务养你儿子。他养了,是他蠢;你不救,是你薄情;我要迁怒,是我残暴……总之,都是随心所欲。”
夫人被玄胤噎得面红耳赤,半晌,才按捺住火气说道:“瞧瞧你,一口一个是来求我的,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夫人没给我求人的机会。”
喉头滑动了一下,夫人说道:“是我没给吗?是你自己一上来就乱七八糟地说一通,将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我告诉你,求人求成这样,不怪我不……”
话未说完,夫人说不下去了,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挺着高大伟岸的身躯,撩开下摆,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她心口,猛地一抽!
玄胤的俊脸滚烫,一阵一阵泛红,唇角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这样的恳求,不知夫人接不接受。”
“我……我……”夫人的手指抖了起来,“你……你……”
“夫人不是想我求你吗?我放下所有的自尊,诚心诚意地求你,求你救治我妻子,你可以从我这边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这东西里不要包括我的命,没了我,她病好了,也活不下去。”
他说得极为冷静,夫人却感到喉咙一阵发紧,夫人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你真的什么都愿意给?”
“是。”
“皇位也愿意?”
玄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位我倒是给得起,但夫人你要不要得起?好心提醒夫人一句,我大哥,不是夫人能够对付的。”
夫人想起了那双银色面具下的眼睛,永远在笑,又永远令人毛骨悚然。夫人的睫羽颤了颤:“谁要你们南疆的皇位了?我是随口一说!我……我可没说你求我,我就答应你,你自己要跪的,不是我逼的!我……我走了!”
玄胤微微颔首。
夫人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回了厢房,她不会承认,她害怕那个孩子的倔强,倔强得令人心疼。
厢房的窗子,正好对着玄胤的方向,从窗帘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那抹跪在廊下的身影,夫人揉了揉心口,听得孙嬷嬷道:“哟,不好,要变天了。”
……
雨水打在屋檐上,叮叮咚咚的,敲醒了宁玥的睡眠,宁玥揉揉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玄胤!”
她坐起身,探出手,四下摸索。
冬梅推门而入:“小姐,您醒了?是不是要如厕?”
宁玥摇头:“不是,玄胤呢?他去哪儿了?是不是一整晚都不在?”
冬梅看向门口,那里,司空朔与容卿正定定地回望着她,听了宁玥的话,朝她微微摇头。
冬梅压下口水,道:“姑爷在书房跟大少爷还有中常侍大人商量你的病情,看怎么样才能治好你。”
“是吗?商量多久了?”宁玥追问。
司空朔比了个手势。
冬梅道:“一个时辰了。”
宁玥狐疑地问:“这么久,那他们商量出了什么了吗?”
司空朔眸光一凛,容卿举起手指,写了几个字。
冬梅抿唇:“奴婢送宵夜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好像您中的是一种巫术……”
容卿继续写。
冬梅边看边道:“大少爷找到那本书了,三人正在研究,恐怕今晚都要在书房度过了,您先睡吧。”
“哦。”宁玥戚戚然地躺下。
待到她睡着,冬梅轻轻地合上了门。
容卿、司空朔彻夜守在门口。
容卿望着厚重的雨帘,问道:“你跟容麟的娘讲了不少重话?”
“当然,你应该不会想听。”
“我不需要听。”容卿顿了顿,问道:“下次摔杯子,记得找几个赝品,真品太贵了。”
司空朔轻轻一笑:“本座有钱。”
“不怕他领会不了你的意思?”
“他永远领会不了。”司空朔毫不客气地说道:“也不需要他领会。”
“不怕他也失败?”
“不会,连本座都搞不定的事,他再失败,玥玥就真的没救了,他就是给人下跪,也不会失败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