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霍光盯着刘据看了片刻,许久方很慢很慢地说道。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种种举动之所以能得逞,是有太子的纵容在里面,否则的话,他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可太子一旦拿定主意,而他的主意又是拒绝,他就再没机会了,他们只能回到君臣。
不想刘据刚刚说完,竟然主动凑了过来,贴到他耳边轻声说:“等去病哥哥看完信,记得要问他有何想法哦?”霍光不明所以,见刘据的神情一派坦然,点头应下了。
皇帝带着十八万骑浩浩荡荡出发巡边去了,把京城和朝务全部托付给了太子。
好在监国这个事儿,刘据上辈子做过无数次的,如今再来一遍,那叫一个驾轻就熟,惊得一帮老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叹“虎父无犬子”。早先他们都以为,太子年纪小,就是遵循惯例行事,也未必能做得多好,却不想他样样都干得很妥当,有例可循的,就按例行事,若是没有例子,便根据轻重缓急做出判断,再派人快马加鞭给皇帝送去,请他做出裁决。
说是太子监国,可刘据能处理的,也就是日常事务,真正的要紧事,都是皇帝说了算。不过皇帝看了太子每日送来的快报,对他的处理非常满意,不断加大着他的权柄和自由度。
再说有六百里快报,可事无巨细都得报,对人力物力也是种极大的浪费,太子办事有章法有效率,皇帝自然愿意让他多练练手,不然什么事都只能照着规矩办,哪里就能起到锻炼的作用了。
到了后来,皇帝竟连攻打东越一事也交给太子处理了,简直是让刘据哭笑不得。
以前他父皇是怎么跟他说的,“朕替你把战都打完了,你日后也就不必操心了。”如今可倒好,竟把战事也让他负责了,让刘据不能不感叹事实变化无常。
当然,皇帝所谓的负责不是让太子带兵去战场,甚至就是出兵的将领,也是不用刘据操心的。他真正要做的,是做好的后勤的调度和保障,打战的具体事宜,自有将军们去负责。
刘据很清楚,他父皇为何如此心大,明知他没有经验,还把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做。因为大将军并未随同皇帝前去巡边,若是刘据搞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他是可以拿主意的。
刘据更清楚的是,要是他什么都不做只当甩手掌柜,舅舅肯定也会帮他,可是那样的话,父皇会对他失望透顶的,这是给他的任务,不是给舅舅的,他必须亲力亲为。
为了办好这桩以往从未办过的差事,刘据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他把之前对南越作战时的资料调了出来,又把相关的官员叫了过来,一边查资料一边问人,再和幕僚商量,终于整出个大概来。
综合众人的意见,刘据总算有了初稿,他不敢大意,认真看过之后给卫青送了去。不让舅舅代劳是一回事,不让舅舅把关就不行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哪是他没经验的人能说了算的。
到底是头一次经手这方面的事,刘据很有自知之明,他的初稿肯定是不完善的,等舅舅给他挑出毛病来,他好再和人讨论,然后做出修改,一次就成这种事他是没有想过的。
让刘据颇受打击的是,在卫青给他回过来的竹简上,给出的点评比他原来写的内容还要多。
刘据顿时就傻眼了,他写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很周到,也是集合了众人的想法和意见,纵然有遗漏,也该很有限才对,怎么舅舅看了,会觉得他的初稿一无是处,到处都是漏洞。
照着卫青的点评把自己的初稿又看了遍,刘据不得不承认,他舅舅说的是对的,他写的那份东西,太想当然了,有点纸上谈兵的味道,完全没有结合东越的实际情况。
于是,刘据又带着人翻资料去了,又把相关的官员提溜过来问了话,还把卫不疑抓过来给自己打下手——卫无忧和卫伉被皇帝带去巡边了——终于搞出了一个让卫青点头的方案出来。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粮草都准备好了,兵马也就可以出发了。
早在元鼎五年的时候,南越国相吕嘉反汉,皇帝就兴兵征讨过,还顺势灭了南越。
当时,东越王余善自请率八千兵从楼船将军杨仆进讨南越。谁知余善率师到了揭阳,便借口风浪大,停止不前,暗地里却派人与南越勾结,至汉军攻破番禺,仍不去与杨仆会师。
汉军灭南越后,杨仆上书建议乘势引军进攻东越,皇帝认为士卒劳倦,令暂屯兵豫章梅岭待命。
今年,余善得知杨仆上书请伐东越,汉军已屯驻边境,便起兵反汉。此时,皇帝已经在北巡的路上,他见东越公开反汉,即发四路大军进攻东越,太子坐镇京城负责后勤调度。
四路大军的部署都是皇帝提前就安排好的:以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航海南下;以楼船将军杨仆向武林方向进击;以中尉王温舒向梅岭方向进攻;以归汉的二位越侯为戈船、下濑将军,从若邪、白沙向南推进,对东越形成三面合击。
前方的战事进行地有条不紊,所有的战报都是先送回京城,再由刘据派人送给皇帝。
虽说对手是东越那样的小国,汉军定无不胜之理,而且战事的具体过程也不归刘据管,可他毕竟是第一次亲自接触战事,哪怕是间接的,也比以往的单纯听到战报多了些参与感。
最终,杨仆率军击杀镇守武林的东越守将徇北将军,其它各路亦进抵东越国境。
是时,东越军纷纷倒戈,原越衍侯吴阳策动其邑七百人进攻汉阳东越军,原越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合谋,杀余善降汉。
皇帝鉴于闽越地势险恶,其人又反复无常,诏命军吏将当地民众迁至长江、淮河一带,东越遂亡。
因着迁民一事,明明前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刘据反而更忙了,以至于刘进在皇后面前抱怨,他好多天没有见过阿翁了,他都想他了。
皇后闻言一愣,看向史良娣。史良娣解释道,太子每日早出晚归,他出门时,刘进尚未醒来,他回宫时,刘进已经睡着了,是以父子两个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是好些天没能见到了。
原来如此,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她虽从不过问朝政,可也知道太子监国做得很不错。
又过两日,阳石公主进宫给皇后请安。皇后一边留女儿在宫里用膳,一边派人去请太子。刘进见此情形,开心地拍了拍手,笑着说:“要是姑母每日都回宫就好了。”